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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那好,阿尔卡沙!也好!……我倒没有什么……”瓦夏中断了谈话,泪水使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我昨天同你谈到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你自己也知道,他是非常严肃的人,要求很严格,连你都受过他几次的批评。可是昨天他突然想起来同我开玩笑,同我亲热,而且把他那颗向众人紧闭的善良的心,向我敞开了……”

  “好嘛,瓦夏!这仅仅说明,你是应该得到幸福的,你受之无愧!”

  “啊呀,阿尔卡沙!我多么希望完成这件工作啊!不,我会毁掉自己的幸福的!我有这种预感!哦不,不是通过这个,”瓦夏中止自己的谈话,因为阿尔卡季朝写字台上放着的沉甸甸的急件,斜望了一眼,“那倒没有什么关系,那是写好了的稿子……废话!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阿尔卡沙,我今天去过他们那里,但没进门。我心情沉重,十分痛苦!我只在门口边站了站。她在弹钢琴,我听了。你看,阿尔卡季,”

  他压低嗓音说道,“我没敢走进去……”

  “你听听我说,瓦夏,你出什么事啦?你这么看着我?”

  “什么事?没什么!我有点不好过,两腿发颤。这是因为我通宵坐着的原故。是的!我两眼发黑。我这里、这里……”

  他指着胸口,晕过去了。

  当他苏醒过来时,阿尔卡季想采取强迫措施。他想强迫瓦夏睡到床上去。瓦夏怎么也不同意。他哭,拧自己的两手,他要写,一定要把他那两页抄完,为了不使他生气,阿尔卡季让他坐到稿纸旁。

  “你看,”瓦夏一边坐到位子上一边说,“你看,我有主意了,有希望了。”

  他对着阿尔卡季微微一笑,惨白的面庞的确好像被希望的光芒照得活跃起来了。

  “是这样好了:后天,我不把全部送去。关于其余的部分,我向他撒个谎,告诉他说有的烧掉了,有的打湿了,有的丢掉了……最后我才说没抄完。我不会撒谎。你知道我会怎么向他解释吗?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他。我要对他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不能……我要对他说说我的爱情,他自己也是前不久结婚的,他会理解我的!所有这一切,当然,我要做得恭恭敬敬,悄悄地进行。他会看到我的眼泪,眼泪水会打动他的……”

  “对,当然你要去,你快去找他,解释清楚……不过,这里眼泪倒用不着!为什么呢?瓦夏,你倒真把我吓坏了。”

  “是的,我去,一定去。可现在你让我写,让我写下去,阿尔卡沙!我不惊动任何人,让我写吧!”

  阿尔卡季扑到床上。他不相信瓦夏,根本不相信,瓦夏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但是请求宽恕吗?宽恕什么,怎么宽恕呢?问题不在那里。问题在于瓦夏没有尽到职责,瓦夏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命运,没有报答命运。因此瓦夏受到幸福的压抑和震撼,认为自己对不起幸福,最后,他老是寻找藉口朝这个方向走去,而从昨天起,他就没有从突然得来的幸福中清醒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想道,“必须救他出来,应该使他与自我和解。他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他想了又想,反复琢磨,决定立即去找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明天就去,把一切都告诉他。

  瓦夏坐在那里抄写。疲惫不堪的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躺在床上,想再次认真把事情思考一番,不料一觉睡了下去,到天亮前才醒来。

  “哎呀,真见鬼!又糟了!”他看了看瓦夏就嚷叫起来。瓦夏正坐着抄写。

  阿尔卡季跑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抱住,强行放到床上。瓦夏微微笑着,他的两只眼睛由于过度疲劳而合上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自己也很想躺下睡一觉,”他说道,“你知道,阿尔卡季,我有个想法:我会干完的。我加速书写!我不能再坐下去了。你八点叫我醒来!”

  他话没说完就睡着了,睡得像死过去一样。

  “玛夫娜!”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悄声对提茶壶进来的玛夫娜说道,“他请求一小时以后叫醒他。不能以任何理由去打扰他!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就是睡十个小时也行。明白吗?”

  “我明白,老爷!”

  “午饭你不用做了,柴也不用劈,不要嚷叫,不然有你好看的!如果他问我,你就告诉他我上班去了,明白吗?”

  “我明白,老爷!让他尽情地睡,管我什么事呢!老爷睡觉我高兴,老爷的东西,我守着。前些天,打烂了一个茶碗,老爷责备我,其实不是我,而是小猫打碎的,不过我没看好猫,我说,去,该死的东西!”

  “嘘,别说话,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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