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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卡玛娜就站在那里等待着,浑身像火烧一般。像她那样一个卑贱的可怜虫如何可能有这样的一个丈夫!他的脸是那样宁静安详、那样文雅优美,而在那雅静中更显出一种天神一般的气概。想到自己终将有一个苦尽甘来的日子,她一次再次虔敬地向天叩拜,感谢神灵。

  卡玛娜一听到楼梯边的脚步声,就立刻跑到没有点灯的过道边去。布蒂亚拿着一盏灯走过去,纳里纳克夏跟在她的后面也走过了前面的小院。卡玛娜这时竟听到自己用诗人的语句在暗暗向他祝祷说:

  “天主啊,你的女仆现在正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做奴隶;

  你从她身边走过,而你却完全不知道。”

  一看到墨刚达拉先生走出会客室到后面吃晚饭去,她立刻就跑到那间空屋子里去。她俯身在纳里纳克夏坐过的那张椅子前面,以额叩地,并亲吻着地上的尘土。啊!她竟被剥夺掉了侍奉他的权利!无法宣泄的满腹热忱已使她的心悲不自胜了。

  第二天卡玛娜听说,大夫劝墨刚达拉先生到贝拿勒斯以西数百里之外一个气候温和的地区去居住一段时间。现在他家里的人已开始在为这次旅行做准备工作了。

  卡玛娜立刻去见她的女主人。

  “我恐怕,我是决不能离开贝拿勒斯的,”她对女主人说。

  “我们能离开,你为什么不能?你一下就变得那么虔诚了吗?”纳宾加丽说,她认为卡玛娜是因为心里不愿离开这个圣城,故意拿宗教来作为掩饰。

  卡玛娜:“不管你怎么说,我是决定留在这里了。”

  纳宾加丽:“很好,咱们走着瞧吧。”

  卡玛娜:“我求你不要把我带走。”

  纳宾加丽:“你这人可真叫人觉得可气!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正要动身了,你却发疯似地忽然来这一着。时间这么紧迫,我们一下子去哪里找一个厨子?现在没有你可真不成啦。”

  卡玛娜百般请求也仍属无效;最后她只得跑到自己的卧室里去关起门来,哭一阵,祷告一阵,祷告一阵,又哭一阵。

  53

  安那达先生和他女儿谈过话后的第二天晚上,在加尔各答犯过一次的腰痛病,忽然又发了。整个一夜他都感到痛苦万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稍为好一些。他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到花园里去,十二月的太阳是很柔和的,他坐在那里一边晒晒太阳,一边观看着路边的景致,汉娜丽妮给他把茶预备好也送到那里去。他脸色苍白,两眼下陷,夜来为肉体上的痛苦所折磨的表情还留在他的脸上,一夜之间他似乎已老了许多。

  汉娜丽妮看到她父亲的憔悴的面容,不禁感到悲悔交集。她认为他所以犯病是因为她拒绝答应那件亲事引起的,一想到是精神上的烦恼加重了老人肉体上的病痛,她就感到良心上非常不安。如何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的问题立刻占据了她的整个思想,但想来想去也仍毫无办法。

  这时,阿克谢和大叔突然来临,使她不禁大吃一惊,她预备马上躲出去,不料阿克谢却拦住她说:

  “请不要走。这位老先生是加希波尔的卡克拉巴蒂,他是我国极有声望的人,在西部各省许多人都很熟悉他的名字。现在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谈谈。”

  两位客人在安那达先生椅子旁边的一个石台上坐了下来,大叔立刻讲出了他们所以到这里来的本意。

  “我听说,”他开始讲道,“你们和哈梅西先生是老朋友,因此我特地来向你们打听打听,你们知不知道他太太的消息。”

  这几句开场白就已使安那达先生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哈梅西的太太!”他在喘息略定后大叫着说。

  汉娜丽妮立刻低下头去,卡克拉巴蒂却又接着说:“你们也许以为我这人非常古怪,非常不懂礼,但如果你们能耐心地听我把话讲完,你们就会知道我从加希波尔老远跑到这里来决不是专为同你们闲谈谈别人的事情!我和哈梅西先生相遇是在今年普耶节的时候;他那时同他的太太坐船上西边去,我就和他们在轮船上彼此结识了。你们当然知道,以卡玛娜的美,任何人见到她都不免会对她倾心。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各种悲哀痛苦的经历应该使我的心早已硬化,但我现在却始终也不能对那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忘怀。在船上的时候哈梅西先生还没有决定上什么地方去,但我们结识了一两天之后,卡玛娜却对我这个老头子颇有好感,她因此劝她的丈夫在加希波尔下船,和我们一道去住。我的第二个女儿赛娜爱她更胜于她自己的姊妹。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现在真不忍心再去说它。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究竟为什么,不管我们一家人如何伤心,就那么忽然丢下我们走开了,我到现在也完全没法理解。自从她走后,赛娜的眼泪就一直也没有干过;”

  一回想起过去的事,大叔已是语不成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安那达先生十分关切地问。

  “阿克谢先生,”大叔说,“一切你都知道的,你来讲吧。

  一想起那些事,我的心都要裂了。”

  阿克谢把以往的事很详细地讲了一遍。他自己并没有加任何评语,但按照他的平铺直叙的描写,哈梅西的种种作为就已显得丑恶不堪了。

  在他的话讲完之后,安那达先生态度极郑重地说,“我告诉你吧,这一切我们从来听都没有听到过。自从哈梅西离开加尔各答以后,直到现在我们始终也没从他那里得到过半个字的消息。”

  “是啊,”阿克谢附和着说,“我们一直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甚至并不十分知道他和卡玛娜结婚了。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老先生。你能断定卡玛娜的确是他的太太吗?她不可能是他的一个姊妹或一个什么亲戚?”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克谢先生?”大叔嚷嚷着说。“她当然是他的太太,而且是很少人有过的一位最贤良的太太。”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阿克谢大发议论说,“做太太的越是贤良,她就越会受到不堪的待遇。愿上天重重地惩罚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吧!”说完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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