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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11

  孟加拉的普耶节差不多等于英美人的圣诞节。足足有十来天的时间,一切工作都得停止下来,各家外出的人这时也一定要设法团聚在一起。

  差不多每年秋天,安那达先生和汉娜丽妮,总要利用放假期间火车票价比较便宜的这个机会,跑到加巴尔波尔去换换空气。安那达先生的妹夫在那里政府机关里工作,他们一去就住在他家,安那达先生认为每年这样出去跑一趟,对他的消化不良病是大有好处的。

  现在正是九月初旬,离开普耶节已不多几天了,安那达先生整天忙于为这一次旅行作准备。汉娜丽妮不在的时候,风琴的学习就得停止一个时期,所以哈梅西这时候就尽量利用所剩不多的一点时间加紧练习。有一天,在他和汉娜丽妮谈话的时候,她说:“哈梅西先生,我想出去换换空气对你也是很有益的。你能够离开加尔各答哪怕是极短的一段时间,对你也会有很大的好处。爹,你觉得怎么样?”

  安那达先生认为她这个建议很对。哈梅西新近遭到丧父的不幸,换换空气可以减轻一些他的悲伤的心情。

  “当然好,”他说,“出去跑几天换换空气,实在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你知道,哈梅西,我早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你到北边去或是到其他什么地方去,只有头几天对人大有好处。的确,在开始的七八天里,一个人会感到胃口特别好,吃东西也吃得特别香,但过了那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常态了,过去感到压在胸中的郁闷依然回来,烦心的事又重新发生,不论你吃什么东西——”

  汉娜丽妮:“哈梅西先生,你曾经见过拿巴达河吗?”

  哈梅西:“没有,我从没有到那边去过。”

  汉娜丽妮:“你真应该到那边去观光一番。你说不是吗,爹?”

  安那达先生:“呐,你听我说,哈梅西为什么不可以同我们一道去呢?他也可以换换空气,同时还可以去看看大理石山。”

  这个具有两重效用的药方已被认为是使哈梅西恢复身心健康所必不可少的东西了,他自己当然也没有什么反对的。

  那一天,他好像完全生活在云雾中。为使自己的激动的心情略为安静一些,他关起门来弹奏风琴,但这时他那飘飘然的心已完全顾不到什么叫正确的拍子了,他的指头只是疯狂地在键盘上跳来跳去,奏出一阵一阵和音和噪音相伴的声调。起先,他因为看到即将要和汉娜丽妮分别,感到无比的悲伤。现在,在他只感到满怀是关不住的欢乐的时候,他却把费尽心血学来的一点音乐上的知识全抛到脑后了。

  忽然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弹奏,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叫着说:“看在老天的份上,住手吧,哈梅西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

  “哈梅西一时感到很难为情,红着脸打开了门。阿克谢一边跨进门来一边说:“哈梅西先生,你这样任性地偷干这种罪恶勾当,不怕有人会把你拉到你自己的法庭上去吗?”

  哈梅西大笑着说:“我甘愿服罪。”

  “我有一件事情,如果你不在意的话,要想和你谈谈,哈梅西先生,”阿克谢接着说。

  哈梅西一时摸不清他要谈的是什么事,只好一声不响地静等他开口。

  阿克谢:“到今天,你应该已经明白,汉娜丽妮的幸福决不是我能够完全不关心的一件事。”

  哈梅西对他的话未加可否,只等待着听他的下文。

  阿克谢:“我既然是安那达先生的一个朋友,我有权利问问,你对于汉娜丽妮究竟打什么主意。”

  哈梅西对他所讲的话和他那声调都极感厌恶,但他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尖刻地回敬他几句。他安详地回答说:“你看到什么事情,使你觉得我对她存着什么坏心吗?”

  阿克谢:“你听我说,你出身印度教家庭,你父亲从前是一个印度教徒。就因为恐怕你和一个梵社家庭结亲,他才把你弄回家去,让你到家乡去结婚——这我是知道的。”——阿克谢当然知道,因为把这种情况暗示给安那达老先生的就是他。哈梅西一时间简直不敢抬头看阿克谢一眼。

  “难道你认为,”阿克谢接着说,“因为你父亲忽然死去了,你于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至于他的愿望——”

  “你听我说,阿克谢先生,”哈梅西实在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如果有别的什么问题,有别的什么你有权给我一些忠告的问题,你可以对我提出你的意见,我也会愿意听下去,但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却是与你全不相干的事。”

  “很好,”阿克谢说,“我们且不谈这个;但我现在要问你——你是不是决定和汉娜丽妮结婚,你现在的处境是否允许你这样做?”

  尽管哈梅西的性子非常平和,阿克谢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终于使他无法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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