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莎士比亚 > 鲁克丽丝受辱记 | 上页 下页


  她秀发宛如金丝,伴随着呼吸而颤动:

  说是放纵却端庄,说是端庄偏放纵!

  以这幅死的图象来展现生的优胜,

  而又以生的定限来揭示死的阴影;

  生与死在她的睡眠中,各自将对方修整,

  仿佛它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纷争,

  而是生寓居于死,死也寓居于生。

  她的双乳宛如蓝纹纵横的象牙球,

  那是不受拘管的两座贞洁的宇宙;

  除了亲爱的主君,对谁也不肯屈就,

  只对他忠贞敬奉,将誓约始终恪守。

  这宇宙在塔昆心底诱发了新的奸谋:

  他像个贪鄙的篡贼,立即着手谋求

  把在位的主君逐出,把宝座据为己有。

  除了他全神注意的,他还能瞧见什么?

  他又会注意什么,除了他所欲攫夺?

  他两眼眈眈凝视,他一心恋恋不舍;

  恣意饱看的两眼,竟看得过饱过多。

  比爱慕更为炽烈,他销魂摄魄地贪恋着

  她那玉石般肌肤,她那淡青色筋络,

  那红似珊瑚的唇吻,雪白而含涡的下颏。

  有如凶狠的雄狮,抚弄着它的猎物,

  饥渴的贪欲已在征服中得到餍足:

  俯临这沉睡的贞女,塔昆停下来踌躇,

  凝神注视了一阵,欲念已渐趋驯服;

  但只是一时的弛缓,而不是真个平伏;

  他的眼,在她身边,虽曾将暴行约束,

  却嗾使他的血脉,向更大的骚乱奔赴。

  他的血脉,像沿途掳掠的散兵游勇,

  心如铁石,一味贪求残暴的武功,

  耽于屠戮和奸淫,动不动伤生害命,

  对孩子的嚎哭、母亲的哀告无动于衷,

  骄纵得不可一世,时时企望着进攻;

  他那狂跳的心脏,此刻便敲响洪钟,

  发出急切的训令,叫血脉随意行动。

  他那擂击的心脏,激励了焦灼的眼睛,

  他的眼睛便委任他的手充当统领;

  得了这美差高位,他的手得意忘形,

  热腾腾气焰熏天,雄赳赳向前挺进,

  停留在袒露的胸脯——她全部领土的中心;

  他的手一触及那儿,蓝色脉管便隐遁,

  撇下那一双圆塔:苍白,惨淡,凄清。

  仓皇隐遁的血液,汇聚到幽静的内殿

  (它们亲爱的主母兀自憩息在里面),

  乱纷纷大呼小叫,惊扰了她的酣眠,

  禀告她:她已遭围困,面临可怖的凌犯;

  她不禁魂悸魄动,睁开锁闭的两眼,

  慌忙向外界窥探,看到这扰攘的事端,

  被那明晃晃的炬火,逼得眼花缭乱。

  试想若有什么人,正值更深夜静,

  蓦地被骇人的幻象,从昏昏沉睡中惊醒,

  还以为自己瞥见了什么可怕的幽灵,

  它那狞恶的状貌,叫浑身骨节都颤动——

  这是何等的恐怖!她比这更加震恐:

  刚刚被唤出梦乡,又目击噩梦般情景,

  这使臆想的虚惊,变成身历的实境。

  受到千百种恐惧重重围裹和困扰,

  她躺在那儿颤栗,像刚被杀伤的小鸟;

  不敢睁目而视,闭着眼,也恍如看到

  倏忽变换的怪影,各种丑恶的形貌;

  这幢幢魅影原是她疲弱脑膜所幻造:

  脑膜嗔怪两眼从光明向黑暗潜逃,

  就用更可怖的景象,在黑暗中将它们吓倒。

  塔昆的那只手掌,还在她胸前逗留着,

  好像唐突的撞槌,要把这象牙墙撞破;(21)

  察觉那可怜的市民——她的心,遭受窘迫,

  自己将自己斵伤,猛然腾跃又跌落,

  擂击着她的胸腔,他的手也跟着哆嗦。

  19.“死的图象”,指睡眠。

  20.“内殿”,指心房。

  21.“撞槌”,一端装有铁头的巨大圆木,是古代战争中用来撞破城墙的工具,也叫“破城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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