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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彼得说道,“传说两位克罗伊埃仕女趁攻城的机会逃跑了。这使得那大胡子先是气得要命,现在又醉得要死。”

  那市长不安地望望昆丁,似乎不知如何决定才好。达威特一直在仔细倾听他们的谈话,感到十分惊惶。但他也看到他自己保持镇定并使巴维翁鼓起勇气乃是他们的安全所系。他感到他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发表他的意见,便大胆地参与他们的谈话。“巴维翁阁下,”他说,“看到你碰到这样一个场合竟然犹豫不决,束手无策,我真为你感到惭愧。你尽管大胆地去找威廉·德拉马克,要求他让你与你的副官、你的扈从和你的女儿自由离开城堡。他没有任何理由把你扣留下来当俘虏。”

  “我和我的副官——那就是指我本人和彼得?好——但谁是我的扈从呢?”

  “我就是。我暂时当你的扈从。”那无畏的苏格兰人回答道。

  “你!”巴维翁为难地说,“你不是法王路易的特使吗?”

  “不错。不过我的密信是写给列日的知事们的——也只有在列日我才会交出来。要是我在威廉·德拉马克面前承认了我的身份,我岂不会被迫和他打交道?是的,还有可能被他扣押。所以你必须把我当作你的扈从秘密送出城堡。”

  “行——我的扈从。不过你还谈到我的女儿。我想我女儿平安地呆在我列日的家里——我真是衷心希望她的父亲也和她一样,此刻呆在家里。”

  “这位小姐,”达威特说道,“在此地逗留期间可以称你作父亲。”

  “今后我一辈子也会称您作父亲,”伯爵小姐跪倒在这位市民的脚下,搂着他的膝头说道,“只要您帮助我渡过这个无望的绝境,我将像女儿对待父亲那样每天每日都敬您,爱您,为您祷告——啊,千万别那么狠心!想想看吧,您自己的女儿也有可能跪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求他保护她的生命和尊严——请想想这个,给予我您希望她也能获得的那种保护吧!”

  “说实在的,彼得,”那深为少女悲怆的恳求所感动的善良市民说道,“我觉得这俊俏的少女是有点像我那长得可爱的特鲁德珍。一开头我就有这种感觉。而这个好出主意的活跃的年轻人也有点像特鲁德珍的未婚夫。彼得,我敢打赌,这是真诚的恋爱,不助它一臂之力简直是一种罪过。”

  “既是耻辱又是罪过。”彼得用皮上衣的衣袖擦着眼泪说道。平心而论,这弗兰德人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心地善良。

  “权且把她当作我的女儿吧,”巴维翁说,“她得好好蒙上黑面纱。既然她是行会主席的女儿,要是没有足够多的忠实制革匠来保护她,那他们就没脸再扯牛皮了。不过得注意,我必须回答他们的问题——要是他们问我,在攻城这种时候,我女儿跑来干什么,我怎么回答好呢?”

  “请问,列日一半的妇女跟随我们进城堡来,又为了什么呢?”彼得说道,“除开说这正是这世界上她们本不应该来的地方,别的还能说什么呢?我们的特鲁德珍小姐比别人走得稍远一点——如此而已。”

  “答得真妙。”昆丁说道,“尊贵的巴维翁阁下,您就鼓足勇气,照这位绅士的好主意去干吧。这将是查理曼大帝以来最有价值的一个功德,而您又不致给自己带来麻烦。亲爱的小姐,用这条面纱把你的脸紧紧蒙起来(房间里零乱地摆着许多妇女服装用品)。只要有信心,几分钟之内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和安全。尊贵的先生,”他对着巴维翁说道,“您领头走吧。”

  “等——等——等一下,”巴维翁说,“我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德拉马克是个狂人,一个名副其实的野猪。要是这个少女就是克罗伊埃小姐那怎么得了?要是让他发现了,大发雷霆那怎么得了?”

  “假如我真是这个不幸的少女,”伊莎贝尔说道,看去又想向他下跪,“您能够在这绝望的时刻抛弃我吗?啊,但愿我真是您的女儿,一位最贫穷的市民的女儿!”

  “小姐,我们不算穷——也不算很穷——我们还过得去。”那市民说道。

  “请原谅我,高贵的先生。”不幸的少女又说道。

  “不算高贵,也不是什么先生,”那行会主席说道,“只是个能用现款偿付票据的普通列日市民。不过这有点文不对题。好吧,你就说你是伯爵小姐,我也照样会保护你。”

  “即使她是伯爵小姐,你也有义务保护她,”彼得说,“因为你已经作了许诺。”

  “说得对,彼得,说得很对,”那行会主席又说道,“这是我们低地荷兰人的作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让我们谈正事吧——我们得向这个威廉·德拉马克打个招呼才能走。不知怎么回事,我一想起他就心绪不宁。但愿这是个可以摆脱的礼节,我实在没有心思去走过场。”

  “既然你有支队伍,冲到城门跟前强迫卫兵开门不是更好吗?”昆丁说道。

  巴维翁和他的参谋异口同声地表示不赞成对自己的盟军进行这种袭击,并暗示这样做未免轻率。昆丁晓得让这样的同伙冒这种危险是办不到的。他们了解到“阿登内斯野猪”正在举行祝捷盛宴,便决定进入城堡大厅,为列日的行会主席及其一行人要求获得出城的权利——看来这要求十分合理,很难予以拒绝。但那好心的市长还是望着他的伙伴们唉声叹气,并对忠实的彼得说:“你瞧,胆子太大、心肠太软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唉呀,彼得金,你知道仁慈和勇敢让我吃了多少亏!在老天爷让我们离开这倒霉的索恩瓦尔德堡以前,我还不知要为我的善良品德付出多大的代价哩!”

  当他们走过仍然躺满了垂死的伤者和死者的庭院时,昆丁扶着伊莎贝尔走过这恐怖的屠场,轻声安慰她,给她鼓气,并提醒她:她的安危完全取决于她的坚定和镇静。

  “不是取决于我,”她说,“而是取决于你——取决于你一个人的坚定和镇静。啊,要是我能熬过这个恐怖的夜晚而脱险,我决不会忘了救我的人!我想哀求你再给我一个恩惠,求你看在你父母亲的荣誉和尊严的分上,一定答应我!”

  “你的要求我怎能拒绝呢?”昆丁轻声说道。

  “宁可用匕首捅开我的胸膛,”她说,“也不要让我落在这些禽兽手上当囚徒。”

  昆丁惟一的回答是握住伯爵小姐的手。要不是因为这恐怖的情景,看来她本会回答这一爱抚的表示。在巴维翁及其副官打先锋,十多个制革匠组成的行会主席的仪仗队跟随下,伊莎贝尔依偎着她年轻的保镖走进了那杀气腾腾的大厅。

  当他们走近大厅时,里面传出来的鼓掌欢呼声、一阵阵粗野的狂笑声似乎说明这是群魔在欢庆对人类取得的胜利而开怀畅饮,并不是凡人在为他们的冒险计划获得成功而干杯。这时,促使伊莎贝尔小姐鼓起勇气的是一种惟有绝望才能激发出来的倔强心理,而促使达威特鼓起勇气的则是在山穷水尽时更为昂扬的大无畏精神。至于巴维翁和他的副官则像被捆在柱子上不得不面对危险的大熊,只好硬着头皮来面对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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