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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既然来到他家,巴维翁自然要对这位假想的路易工特使尽东道主之谊,所以昆丁在他家门前停留并没有使群众感到惊奇。相反,当他们看到巴维翁阁下把贵客请进家时,他们都向他发出响亮的“万岁”声。昆丁马上把他那惹人注意的军帽搁在一边,而带上鞣皮匠的帽子,身上再披上一件斗篷。巴维翁给他找来了一张护照,使他既可以出城,也可以在他认为方便时,在夜晚或白天回城找他们。最后他把昆丁托付给他女儿,一个面带微笑的金发的弗兰德姑娘,交待她如何护送昆丁出城。他自己则急忙跑回去找他的同事,然后赶到市政厅,就路易王特使没有同来的原因向朋友们进行他所能想出的最好的解释。我们无法像话剧中的走卒说的那样,回忆起带头羊给自己的羊群进行解说的确切内容。要欺骗愚昧的群众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因为还没等欺骗者说话,他们自己强烈的偏见已解决了一半的问题。

  那可敬的市民刚一走,他那丰满的女儿特鲁德珍便着手进行托付给她的任务。她脸上带着与她的樱桃小嘴十分相称的红晕和微笑;她有着含笑的蓝眼睛,以及白皙柔嫩的皮肤。她护送这位英俊的陌生人穿过巴维翁家花园中的幽径来到河边,亲自安排他平安地登上了一只小船。船夫是两个健壮的弗兰德人,戴着皮帽,穿着紧身裤和多钮扣的紧身衣。他们已经在他们低地人的性格所能容许的范围内尽快把船准备停当。

  既然漂亮的特鲁德珍只会讲德语,昆丁——并非贬低他对克罗伊埃伯爵小姐的忠诚——只好吻吻她那樱桃小嘴来表示感谢。给予亲吻的人做得很潇洒,接受亲吻的人也充满了谦卑的感激,因为具有我们这位苏格兰射手的身材和相貌的英俊男子在列日市民中并不多见。①

  〔①昆丁在列日的经历可能有人会认为过于夸张。但在疑虑不决的时刻,小事情对公众的影响的确非同小可。大多数读者一定还记得,在荷兰人起来反抗法国压迫的前夕,有个人穿着英国志愿军的制服在荷兰登陆;尽管他是以私人身份出现的,却被看作是英国要给荷兰人支援的保证,从而使他们争取自由的热诚获得了强大的动力。——原注〕

  小船行驶在滞缓的马埃斯河上,最后穿过了城门。直到这时昆丁才有可能从容地思考,他回到索恩瓦尔德主教宫廷时,该如何汇报他在列日的经历。他既不愿出卖一个哪怕出于误解而信赖过他的人,也不想向殷勤好客的主教隐瞒他自己的首都所存在的反叛动向。所以他决定只作个一般的汇报,好使主教提高警惕,但又不谈及任何个人,以免他进行报复。

  他在距城堡半英里的地方下了船,给了船夫一个盾的赏钱,使他们感到心满意足。虽然他离开索思瓦尔德时间不长,但城堡已敲钟准备开饭。昆丁发现他是朝着与正门相反的一面走向城堡的。要绕到正面会大大推迟他到达的时间。因此他直接朝靠近他的这一边走去,因为他发现这边有一道带有雉堞的墙壁,也许正是他见过的那堵小花园围墙。墙的旁侧有道门通向护城河,旁门边停着一只小船。他想,要是他打个招呼,也许这船能把他引渡过去。正当他走近护城河,打算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城堡时,那旁门突然打开,有个男人走出来,跳进小船朝护城河这边划过来,然后用杆子一推把那小船推回原来的地方。当他走近时,昆丁才发现这正是那个波希米亚人。他很容易地避开了他,从另一条小道向列日走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现在他又碰到了一个新的思考题。如果说这个流浪的异教徒一直是呆在克罗伊埃仕女那儿,那么她们留他这么久是什么缘故呢?达威特为这个问题感到苦恼,决心找机会向她们作番解释;一方面是为了立即揭穿海拉丁的奸诈,同时也想告诉她们,由于列日城叛乱气氛很浓,给她们提供保护的主教已自身难保。

  决定这样做以后,昆丁便从正门走进城堡。他看到在大厅里吃饭的一部分家臣,包括主教的侍从牧师、管家和略低于贵族等级的客人都已就座。但在主教家庭牧师旁边留有一个上座席位。那家庭牧师用一句古老的开玩笑的话Sero venientibus ossa①来欢迎新来的客人。与此同时他着急地给他的碟子堆满了佳肴美食,以致把玩笑完全当了真,而在昆丁的祖国人们认为这会使得玩笑不成其为玩笑,或至多不过是个不高明的玩笑。②

  〔①苏格兰人说:“玩笑当真就不成其为玩笑。”——原注
  ②来得晚只好啃骨头。〕


  为了不使别人怀疑自己真是缺乏教养,昆丁简短地介绍了城里人发现他是路易王苏格兰卫队的射手之后爆发出的一场骚动。他为了竭力使自己的叙述带上一点滑稽可笑的味道,还补充说,多亏一个肥胖的列日市民及其漂亮的女儿的帮助,他才好不容易脱了身。

  但在座的人对这故事都极为关心,无法领略他的玩笑。昆丁讲话时,人们都屏息静听,连饭也忘了吃。他讲完时出现了一阵沉寂。而打破这沉寂的是总管用他那低哑而伤感的声调说道:“上帝保佑,让那一百名勃艮第长矛手快些赶来吧!”

  “您干吗把这事看得这么严重?”昆丁说道,“你们这儿卫士不少。他们的任务就是打仗。你们的对手只不过是一个骚动的城市里聚集的乌合之众;看见雄纠纠的武士们打着飘扬的旗幡走来,准会吓得一哄而散。”

  “你不了解列日的市民,”那牧师说道,“甚至把根特的市民算在一起,他们也数得上是欧洲最凶狠、最不服管的一种人。由于他们一再反叛主教,公爵已给过他们两次惩罚。他曾两次对他们进行严酷的镇压;剥夺了他们的特权,没收了他们的旗幡,并为自己确定了以往不适用于帝国自由城市的权利和要求。上次又在圣特隆附近打败了他们,杀了他们许多人。被刀砍死的,逃跑时被淹死的列日市民将近六千之多。以后,为了使他们无法继续叛乱,查尔斯公爵又拒绝从他们交出来的任何一个城门进入市内,而是在削平一段四十腕尺长的城墙之后,脸罩面甲,手持长矛,在骑兵护卫下,摆出耀武扬威的征服者的架式通过他打开的城墙缺口进入市内。当时列日人都深信,要不是他父亲——善良的菲利普公爵说情,这位查尔斯公爵(当时称为夏荷洛伊丝伯爵)本会把他们的列日城抢个精光。然而,尽管记忆犹新,城墙缺口尚未修复,武库也尚未充实,一顶苏格兰射手的军帽已足够使他们重新骚动起来。上帝保佑啊!我担心这些凶狠的市民和那位暴躁的君主还会兵戎相见。但愿我善良而慈祥的主人能有个不像这么显要,却更为安全的教区。要知道,他戴的冠冕是以荆棘而不是以貂皮作衬垫的啊!我想奉劝这位作客的先生,要是您的差事不需要您在索恩瓦尔德久留的话,您应当意识到,这城堡可是每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应当尽快离开的不祥之地。我担心您那两位仕女也是同样的看法,因为她们已经打发陪她们同来的一个马夫带信回法国宫廷,肯定是想告诉路易王,她们打算另觅一个较为安全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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