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各特 > 惊婚记 | 上页 下页


  那年轻人听到自已被一个外表可敬的老人这么一训,便放下武器,并说如果他对他们不公道的话,他将感到很抱歉。而事实上他觉得他们没有及时警告他,似乎是在故意让他去冒生命危险;诚实的人和善良的基督徒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既然他们看来都是体面的市民,那就更不应当如此。

  “好小子,”年长的说道,“从你的口音和肤色来看,你像个异乡人。你应当想到,方言你说起来容易,我们理解起来可费事了。”

  “好吧,老爷爷,”年轻人回答道,“我倒不很在乎我所遭受的这顿鸭子闷水。尽管你们要对这负一部分责任,只要你们能把我带到一个可以晾干我的衣服的地方,我还是乐于原谅你们。这是我惟一的一套衣服,我多少得使它保持点体面。”

  “好小子,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人呢?”年长的陌生人回答道。

  “不用说,我把你们当作富裕的市民。”年轻人说,“慢来——你这老爷可能是个贷款经纪人或谷物商,而这人可能是个屠夫或畜牧业者。”

  “你算是很难得地猜中了。”年长的微笑道,“我的生意的确是尽可能地经手更多的钱,而我这伙计的生意则有点近似屠夫的。至于说给你找个地方晾干衣服,我们将为你效劳。不过我得先知道你是谁,往何处去,因为在这世道,道路上满是些徒步的和骑马的旅客,他们脑袋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诚实和对上帝的敬畏。”

  年轻人对说话的人和他那沉默的伙伴又投以敏锐而犀利的目光,似乎在怀疑,就他们而言,配不配获得他们所要求的信任。观察的结果是这样的。

  两人当中年长、突出的那位,就服装和外表来说,像是个当代的商人或店主。他的紧身上衣、裤子、斗篷都是深色的,但穿得如此陈旧,以至那敏锐的苏格兰人认为,穿衣的人要么很富,要么很穷,很可能是前者。这种紧身短衣的式样,在当时的绅士阶层,甚至高阶层市民中,都还不认为是合宜的。当时高阶层市民一般都穿长及膝下的宽松长袍。

  这人的面部表情既有吸引人的地方,也有令人生畏之处。他那强健的五官、下陷的颧骨、四下的眼眶、精明而幽默的神态,与那年轻冒险家的性格倒十分投合。但在那浓黑眉毛下面凹陷的眼睛却具有某种既威严又阴险的东西。也许是那低低地压在前额上的皮帽子,在眼睛上部添上些阴影,加强了这一效果。如何将他在其他方面表现出的外表的卑微和他做岸的容貌相协调,陌生的年轻人肯定感到很为难。特别是他的帽子。任何有身份的人都会在帽子上配上一个金的或银的饰针,但他的帽子装饰着的却是较贫穷的一类香客从洛雷托带来的那种不值钱的铅制圣母像。

  他的同伴是一个身体粗胖、中等个子的人,比他小十多岁,具有一张习惯于朝下望的面孔和偶尔屈从于某种笑意时才露出来的一种非常阴沉的冷笑;而除非他是在回答与年长的陌生人之间的隐语,否则他根本没有笑容,也看不见他产生任何笑意。这人备有一把剑和一把匕首;在他那朴素的外衣下面,那苏格兰人看到他还隐匿着一副具有伸缩性的连锁铠甲衣。既然那些属于平民出身,但在那不太平的乱世同样频繁地被召去打仗的人们也穿这种铠甲衣,这就证实了年轻人的揣测,即此人是屠夫、畜牧业者或是经常被叫去打点仗的那号人物。

  年轻的异乡人一眼就得出我们要费些时间才能得出的结论。停顿片刻之后他便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很荣幸地与之交谈的人姓甚名谁,”说着稍微欠身,行了个礼,“不过我并不在乎有谁知道我是苏格兰的一个青年军官,按照我们的习俗,到法国或别的地方去寻求幸福。”

  “哎呀,这可是一个勇敢的习俗。”年长的陌生人说道,“你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正处在该在男人或女人当中发迹的时候。你看怎么样?我是个商人,需要有个小伙子帮我做买卖。我想你身份太高,不屑于帮忙干这种机械的苦活吧?”

  “尊敬的先生,”年轻人说道,“如果您的建议是认真作出的——对此我还有怀疑——那么我应当感谢您,也就此向您表示感谢。不过我担心我完全不适合为您效劳。”

  “嘿!”年长的说道,“我敢担保,你一定是更善于拉大弓,而不是开账单;更善于操大刀,而不是耍笔杆——哈哈!”

  “老爷,”年轻的苏格兰人回答道,“我是一个山地人,因而正像我们所说的,是一个弓箭手。但除此以外,我还在寺院里呆过,善良的神父教过我读和写,甚至翻译。”

  “哎呀,那可太美了,”商人说道,“昂布伦的圣母在上,小伙子,你可真是个神童!”

  “好老爷,您高兴着吧,”年轻人对这刚认识的陌生人的诙谐感到不快,“我得去晾干衣服,不能老站在这儿让它往下滴水,却来回答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那年长的更是放声大笑。“哎呀!俗话说得好——像苏格兰人一般的骄傲——得了,小伙子。你是从我很敬重的一个国家来的人。我敬重苏格兰,因为我早先在那儿做过生意——苏格兰人都是些可怜的老实人。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一道进村里去,我将给你一杯萨克烧酒和一顿温暖的早餐来补偿你全身湿透的损失。不过,天哪!你干吗手上戴只猎人手套?难道你不知道在皇家猎场是不准放鹰的吗?”

  “勃艮第公爵的一个混账护林宫已经给了我一个教训。”年轻人回答道,“我只不过是把我从苏格兰带来的,曾指望能使我引人注目的老鹰,朝落在佩隆附近的一只苍鸳放去,结果那混账流氓竟用箭射死了我的鹰。”

  “那你怎么办呢?”商人问道。

  “揍了他一顿,”小伙子挥动着棒子说道,“像一个基督徒揍另一个基督徒所能容许的那样,尽量把他揍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我并不想要他的命,以免偿命。”

  “你不晓得,”那市民说道,“要是你落到公爵手上,他会把你像颗板栗吊起来吗?”

  “不错,我听说干起这种事来他和法国国王一样迅速果决。不过,幸好这事发生在佩隆附近,我一跃而越过了边界,并嘲笑了他一顿。要是他不那么莽撞,我也许会在他那儿找点差事干。”

  “万一停战被破坏了的话,他会十分后悔失掉你这样一个骑士的。”商人说道,一边递给他同伴一个眼色。这阴沉的一笑闪过那人的面孔,就像瞬间消逝的流星使冬天的夜空增加了一线生气一样,使这面孔也增加了一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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