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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胆小的福次郎那骑虎难下之势已减了一半。‘看到阿稔死不肯开口,这回他想着该来软的了。他在裸体少年前盘腿坐下,低下头哭起来,边哭边道歉自己的暴行不对。少年雪白的胸脯上留下一道斜着的淡红绳印。当然,这场剧烈的拷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福次郎生怕别人知道他的行为,所以无论如何下不了委托侦探社的决心。第二天晚上,他丢开工作,又开始跟踪亲爱者了。可还是摸不透阿稔的行踪。于是他把钱给店里一个贴心的伙计,让他去盯阿稳的梢。这个赂有小才的忠义者,果然来向他报告,带阿稔的那个人的相貌、年龄、装束,甚至还打听出他叫“阿悠”。

  福次郎又去了好久不出入的此道的酒店。过去的朋友,现在还改不了恶习,常去那酒店,福次郎把那个人带到其他幽静的咖啡馆、酒店,调查“阿悠”的身份。

  悠一自己相信他的真实情况只在真正小的范围内让人知道,可其实在没有其他话题,喜欢刨根问底的这个小社会里,关于他,连介入的知识都已经普及了。

  中年此道的男人们嫉视悠一的美貌。他们从不吝惜自己对悠一的爱,可这青年总是冷着脸拒绝,让他们的嫉妒加速起来。没有悠一长得帅的年轻人也如此,所以福次郎不费多大心思就弄到许多资料。

  他们都很喜欢说东道西的,对女性的恶意又很丰富。自己不知道的资料,他们发挥偏执的亲切,给福次郎,又介绍了掌握新材料的主。福次郎同那男的相见。这回这个人又把他介绍给喜欢打听小道,喜欢传小道的人。福次郎在短短几天里,会见了十个与自己不认识的男人。

  听了这番话悠一一定会惊愕吧,且不说他和镐木的关系,就连那样顾及世间舆论的河田的事都一点不漏地传达到了。福次郎从悠一的姻亲关系到地址、电话号码等一丝不漏地调查清楚,回到店里,小心谨慎地反复思考着一个个恶劣的侵害手段。

  第二十七章 问奏曲

  渡边稔十七岁。洁白,匀称的圆脸,眉目清秀,笑脸上带着酒窝,很美。他是某新制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大战末期的三月十日大空袭,将他在下町杂货店的家化为乌有。父母、妹妹都随着房子一起烧死,只有他;个人幸存,让世田谷的亲戚家收养了。亲戚家的主人是厚生省的屑官,绝不富裕,全家又多了阿稔一张嘴,生活过得挺不容易。

  阿稔十六岁那年秋天,去打短工,靠着报纸上的广告,找到神田,在神田一家咖啡馆里当招待。下课后就去那里,到十点关门,每天干五六个小时的活。学期考试时,店里同意他干到七点回家。工资也好,可以说阿稔找到份好差事。

  不仅如此,店老板还很喜欢阿稔。店老板四十多岁,精痪,是个无言的老实男人。五六年前老婆逃走,:到今他孤身一人,住在店里的二层楼上。名字叫本多福次郎。一天,这个人到世田谷阿捻的伯父家,提出要收阿稔做养子。这个建议真是如鱼得水,两家立刻办理过继手续,阿稳的姓也改成了本多。

  阿稳如今还时常帮店里干于活。可那不过是兴趣罢了。他每天舒舒服服的过着学生生活,除此以外,便是常常让养父带着,出去上上馆子,去去剧场,看看电影。福次郎喜欢旧派的戏剧,阿稔喜欢热闹的喜剧、西部片,和阿稔一起出去时,福次郎也陪着养子一起看。福次郎给孩子买夏冬的少年装,还给买了双冰鞋。这样的生活,对阿稔来说是第一次,还让偶然来玩的伯父家孩子羡慕不已。

  这时,阿稔的性格开始有了变化。

  笑脸之美虽说没变,但他爱上了孤独。譬如说,去弹子房一个人,该学习的时间他可以在弹子机前呆三个小时。他又不和学校的同学交往。

  这还是柔和的感性里,刻着无地自容的厌恶和恐惧;和社会上一般少年的不良化相反,他描绘自己将来堕落的幻影,他感到战战兢兢。他热衷于自己总有一天要垮下去的固定观念。

  晚上,暗淡的路灯下,他一看到银行的背阴处坐着的算命先生,就给恐怖攫住,他会想自己的额上是不是浮着恶运、犯罪、堕落的未来呢?他加快步子走过去。

  可是,阿稔爱自己明快的笑脸,笑的时候牙齿清爽而洁白维’系着他的希望。背叛所有污浊,那眼睛也是清纯而美丽的。街角上无意角度的镜子照出背影,照出发根剃得干干净净的脖颈,都活现出一个清纯的少年。那时,他会想,外表不毁掉时可以放心,但这个放心不可能永远持续。

  他学会了喝酒,沉溺于侦探小说,又学会了抽烟,香喷喷的烟深探流进胸口里,他觉得像是还未成形的未知的思念从胸底谤出什么东西来似的。过分自我厌恶的日子里,他甚至会希望再来一次战争,会梦见包孕大都会的劫火。他觉得在那劫火中会邂逅死去的父母和妹妹似的。

  他同时喜爱刹那的亢奋和绝望的星空。夜里,他常喜欢这个街到那个街茫无目标地走,脚上的鞋三个月就会穿坏。

  学校回国家,吃过晚饭,他便换上少年气十足的休闲服。这时候,直到半夜,店里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养父很心痛,跟着他后面出去,可他到哪都是一个人。所以他也就不嫉妒了,放心了,自叹年纪相差太大,跟他玩不起来,也就没多骂他,随他去了。

  暑假里的一天,天空很阴,去海边太凉。阿稔穿了件大红底子上画椰子的夏威夷衬衫,他撤了个谎说是到世田谷的家去就出去了。金衬衫的大红与少年的白哲十分相配。

  他想到动物园去。坐地铁在上野车站下了车,来到了西乡先生的铜像下。这时被遮住的太阳从云间露出脸来,高高地花岗岩台阶被照得灿烂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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