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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如果把这镜面画下来的话,一定可以从画面中听见被虐杀的女人们临死的喊叫声……在这些同性的凄惨竞争的时候,锅木夫人看见自己一个人的脸,白白的,冷冷的,僵硬伪。“跪下!跪下1”……她的自尊心点点滴滴,流下了血。

  可是现在,夫人让屈服的甜味陶醉了——可笑也罢,她感到这甜味只是狡黔的赏赐品——在淋湿的汽车前前后后横穿,过了马路。行道树枯黄宽大的落叶,让雨打得贴在树干上,像娥扑打着翅膀。风来了。夫人像第一次在桧俊辅家见到悠一的那晚一样,默不作声地拐进一家裁缝铺。店员看到夫人立刻毕恭毕敬。夫人拿出冬天的料子,往悠一肩上一搭。这样可以直接看看料子配不配他。

  “真不可思议哇,什么样的花样你都很配。”

  她一次又一次地把料子贴在他的胸前,这样说着。悠一思付着,店员们的眼里,一定把他当傻瓜看吧,不觉愁闷起来。总算选好一块料子,夫人又给他量了尺寸。老练的主人为这青年理想的尺寸而惊叹不已。

  悠一一想起俊辅,就心神不宁。老人一定还在那店里苦苦等着吧。可让镐木夫人今晚与俊辅相见显然又是失策的。还不知道夫人接下去说到哪儿去……悠一渐渐感到俊辅没有心要再给他帮助了,正像个小学生让人迢着做功课,做着做着,开始对功课抱起兴趣来一样,悠一开始尝到了以女人为对象的这种非人的游戏的乐趣来了。也就是说,俊辅把这个青年塞进木马,这台只模仿“自然”暴力的可怕机器,开始灵活地动作起来了。在两个女人中,看到招莫之火,是让火势增强还是让火势减弱,那是关系到他自尊的问题。悠一冷冰冰的热衷开始了。他有毅然不负情的自信。给他做西装,望着那张陶醉的脸,他想起了猴子,稍微“给与”一点平常的“欣喜”就乐不可支。老实说,不管什么美人,只要是女的,在他眼里看起来,都是猴子。

  镐木夫人笑也是输,不做声也是输,说话也是输,送东西给他也是输,不时偷偷地注视他的侧脸也是输,装出爽朗的样子也是输,焙耀忧郁也是输。最近,这个决不哭的女人,连眼泪也一定是个输……悠一胡乱穿上上衣时,从内侧袋里掉出了木梳。比悠一、裁缝更眼明手快,夫人马上弯腰去捡,她对自己这种谦恭句“前天呐……”就不往下说了。他不留神差一点把“鲁顿”的话题搬到家庭的饭桌上来。和年轻丈夫在一起,常看得出他很忧郁,很痛苦。康子想知道他的苦恼,可接下去悠一马上会说,刚才吃点心吃得太多胃疼。

  丈夫的眼里老是憧憬着什么似的,康子错误地相信,是丈夫具有诗人的气质。对社会上流传的小道新闻、丑闻,他的洁癖令人吃惊。不仅是娘家父母对他做出善意的鉴别,就是康子也觉得他抱有奇怪的社会偏见。有思想的男人在女人眼里看起来原本就是神秘的。女人到死也不能说“青蛇,咱的大宠物”之类的话。

  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悠一去学校不在家。婆婆在午睡,阿瑶上街买东西去了。康子在走廊里织毛衣。冬天悠一穿的短毛衣。

  大门口铃响了。康子站起来,走下水门汀大门口,开了锁。门外是个学生模样的人,手里提个旅行袋。康子不认识他。学生亲热地笑着点点头,顺手把开着的门关上了。

  “我和您先生在一个学校念书,勤工俭学。店里有好的香皂,怎么样要不要?”

  “香皂嘛,我家还够用着呢。”

  “呀一,请您别忙着说,看看货吧……一看您难保管要。”

  学生转过身,自说自话地往地板上坐下来。黑哗几上衣的背和腰都磨得发光了。他打开旅行袋掏出样品。是一种包装得花里胡哨的肥皂。

  康子又说了一遍不要。还说得等丈夫回来后再说。学生脸上做出不怀好意的怪笑。拿起块肥皂让康子闻。康子伸手刚想接过来闻闻,学生一把握住了那手,康子叫喊之前,抽回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对方笑着没有退缩。康子正要叫时,嘴被堵住了,康子用力挣扎着。

  正好这时,悠一回家了。下午停课,他正想拉铃,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眼睛受阳光刺激,一下子看不清里面翻滚的影子。只看到一点白光。康子反抗着,拼命想逃脱;一看到悠一回来了,顿时眼光里闪出欣喜,瞪着悠一。康子浑身来劲了。学生赶忙放开康子,站了起来。他看见了悠一。他想穿过悠一的身边溜出去,被一把抓住了胳膊。悠一拧着这条胳膊把他拉到前院。照准那学生的下巴就是一拳。学生踉踉跄跄倒在杜鹃花丛里。悠一跳过去,照那家伙的两颊一顿乱打……

  这事件对康子采说是值得纪念的。这一晚,悠一在家,他的身心都保护着妻子。康于完全相信他的爱十全十美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悠一保护康子,是对妻子的爱嘛。悠一保护着安宁的秩序,是对家庭的爱嘛。

  这个臂力大可依赖的丈夫,在母亲面前并没有表功。殊不知,他揍那家伙有些私下里都难以启齿的理由。理由有两条。其一,那学生很漂亮。其二——对悠一来说大概没有比这更难出口的理由——那学生想要男人的事实,还强迫悠一直接面对这一事实——l0月里,康子没来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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