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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顺利到达了索非亚①,她在驿站旅馆里得知行宫当时就在皇村,便决定在那儿住下。她租了隔板后面的一个小房间。站长太太立刻跟她交谈起来,说自己是皇宫里司炉的侄女,又告诉她宫廷生活的一切秘密。这位太太还告诉她,女皇通常早上几点钟起床,何时喝咖啡,何时散步,有哪几位大臣这时候奉陪,昨日白天女皇说了些什么话,晚上又接见了什么人——一言以蔽之曰,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的这一席话可以写成好多页历史著作,对于后代极有价值。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一同走进花园。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告诉她每一条林荫道和每一座小桥的变迁史。散步完了,她们回到驿站,彼此都称心如意。

  第二天一清早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就起床,穿好衣裳,静悄悄地走进花园。早晨很美。太阳照彻了菩提树顶,透出一片金黄,秋日的晨风清爽。广阔的湖面波涛不兴,映出灿烂的朝晖。刚刚睡醒了的一群天鹅从岸边丛生的灌木里缓缓游将出来,姿态端庄。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一片如茵的草地边上缓缓前行,那儿不久前才立了一座丰碑以纪念彼得·亚历山大洛维奇·鲁勉采夫②伯爵最近的胜利。突然,一只英国种的洁白的哈巴狗叫着迎面跑了过来。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吓了一跳,站住了。这当口,传来一个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别害怕,它不咬人。”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看到一位夫人,她坐在纪念碑的对面一张长凳上。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那位夫人专注地看着她,而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也从另一边向她瞟了几眼,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头戴睡帽,身穿洁白的长袍,外罩马甲。看上去她有四十岁左右。她那丰盈的面庞容光焕发,显出庄重得体和恬然自安的神色,蓝湛湛的眼睛和嘴角上依稀可辨的一丝笑意具有难以描绘之美。这位夫人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①索菲亚是彼得堡近郊的一个市镇。

  ②彼·亚·鲁勉采夫(1725—1796),俄国元帅。此处“新近的胜利”是指1770年他打败土耳其军队,占领莱茵河下游,1774年俄土缔结和约。


  “您大概不是本地人吧?”她说。

  “不是,夫人!我是从外省来的,昨天刚到。”

  “您是跟家里人一道来的吗?”

  “不,夫人!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可你还很年轻哩!”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您上这儿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吧?”

  “正是,夫人!我是来向女皇陛下呈递请愿书的。”

  “您是孤女,看起来,您是来控告有人亏待和欺侮了您,是吗?”

  “不是,夫人!就是来恳求女皇陛下开恩,不是来控告谁的。”

  “请问,您是什么人?”“我是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

  “米龙诺夫上尉!莫不是奥伦堡省某个炮台的司令吗?”

  “正是,夫人!”

  那位夫人显然被感动了:“请原谅我来干涉你的事情,”她说,声音更加亲切了,“不过,我是宫里的人。请您告诉我,您有什么请求,也许我能帮助您。”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站起身,恭恭敬敬向夫人道谢。这位陌生夫人身上的一切不由得令人甘愿向她披肝沥胆,完全信赖。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请愿书交给这位不相识的女保护人。她接过来便默默地读着。

  起初她读得很用心,并且面带同情之色,但是,突然她的脸色一变——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一双眼睛紧紧追随她的一举一动,这时见她一分钟前还和气安详的脸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便吓了一跳。

  “您是为格里尼约夫来求情,是吗?”那位夫人说,口气冷淡,“女皇不可能饶恕他。他跟匪首相勾结并非由于不懂事和轻率,而是因为他实在是个廉耻丧尽的坏蛋。”

  “哎呀!冤枉!”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叫起来。

  “怎么是冤枉?!”夫人反问,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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