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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看这傻瓜在胡扯。不过嘛,胡言乱语倒是道出了实情。”主人衷心敬爱的亲姐姐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说道,“现在的装扮让全世界都笑痛肚皮,这倒一点也不假。老爷子!你自己居然也剃掉大胡子,穿上窄衫子,那么,女人穿的这些臭抹布,你就别再嫌弃了吧!真可惜呀!那些俄罗斯女宽袍古色古香,姑娘家的缎带和披巾也一去不复返了。看看当今的美人儿吧!真是又可笑又可怜。蓬头散发,胶一层香油,再撒一层法国面粉,腰肢束紧硬梆梆,勒住肚子转不得弯。衬裙箍得绷绷紧,上车要侧身,进门要留神。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气也出不来。可爱的美人儿,真造孽呀!”

  “哎哟!老姑姑塔吉雅娜·阿方纳西耶夫娜!”当过梁赞市的督军并在其任上不择手段挣了三千农奴和一个娇妻的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在我,随娘们去穿戴:穿得臃肿难看也罢,冻得发抖也罢,只要每个月不订制新衣裳,而把半新不旧的扔掉就行。早先,祖母的长衫传给孙女作嫁妆,而如今呢?你看:法国圆筒衫今日穿在太太身上,明日就送给了丫鬟。怎么办?俄国贵族准定要破产!真是一场灾难!”说这话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向年青的老婆玛利亚·伊利尼奇娜瞟了一眼。而她,看来不管对于颂扬古老生活方式,还是讽刺时髦风尚都一概不感兴趣。另外几位美人儿,跟她抱有同感,也很不满,但不开口,因为谦逊被目为年青妻室的必要品德。

  “究竟是谁的过错?”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说,将酸白菜汤搅得起泡沫。“难道是我们自己吗?年轻的娘们出风头,我们确实姑息了。”

  “力不从心呀!叫我们怎么办?”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有人或许甘愿把老婆锁进闺房,但就是有人偏偏要敲锣打鼓欢迎她赴跳舞会。老公挥舞鞭子,老婆摆弄时装。唉!这些该死的舞会!上帝用它们来惩罚我们的罪孽了。”

  玛丽亚·伊利尼奇娜如坐针毡,舌头发痒,终于忍耐不住,转向丈夫,送去一个酸涩的微笑,问道:“舞会有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气愤的老公回答,“自从办舞会以来,多少夫妻反目。妻子忘记了圣徒的训诫:敬畏丈夫。她们不操持家务,只想张罗新妆;不思虑如何侍奉夫君,只想如何逗得轻薄军官来盯梢。太太!俄国贵族夫人和小姐竟然跟抽烟的德国佬以及他们的女佣人杂混在一起,这成何体统?整晚跟年轻男人跳舞扯淡,你听说过这档子事吗?年轻的男人如果是亲戚,倒还情有可原。而那却是一伙外国佬,素不相识。”

  “话刚说出口,狼到家门走。”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皱着眉头说,“我得承认,那些联欢舞会也不合我的脾胃。一不留神,准定碰上酒鬼,或者,被人灌得烂醉如泥,当众出丑。一不留神,冒出个轻薄鬼找你女儿寻开心。现代的青年宠坏了,变成了四不象。比方说,去世的叶夫格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柯尔萨可夫的儿子在上次联欢会上为了娜塔莎闹了那么大的乱子,使得我脸红到耳根。

  第二天,一看,一辆马车驶进了院子。我想,上帝派谁来了?是亚历山大·丹尼洛维寄公爵吧?不对!正是伊凡·叶夫格拉弗维奇!就是他!大概,他懒得把车停在大门口,懒得步行到台阶。看!他一阵风飞进了大门,行了个并足礼,滔滔不绝胡扯起来……傻瓜叶基莫夫娜摹仿他的动作,真是活灵活观。正好她在这里。傻瓜,来!学学那只法国猴子试试看。”

  傻瓜叶基莫夫娜顺手拖过一个菜盆盖子,往腋窝下面一挟,好似挟一顶帽子,然后装模作样,挤眉弄眼,脚后跟碰得叭嗒响,同时向四面鞠躬,口里用蹩脚的法国话直叫唤:

  “少爷……小姐……开跳舞会啦……请赏光!”

  哄堂大笑,客人们再度心花怒放。

  “活灵活现,就象那个柯尔萨可夫!”当笑声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老公爵雷可夫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应当承认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末一个轻浮浪子,脚跟无线,从海外又漂回到神圣的俄罗斯。我们的孩子在国外能学到些啥玩意儿呢?学会并足礼,学了嚼舌头,用鬼才晓得的语言胡扯淡,再就是不孝敬长辈和追逐别人的妻室。这些在外国受教育的年轻人中间,(上帝饶恕他们!)只有沙皇的黑奴才象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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