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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5-04

  我的心在向我呼唤,叫我快走,可是,我老是迟迟不动。一种隐隐的、苦涩的需求每到晚上都让我留下不走。当史密斯该到来的时候,我坐立不安,直到听到门铃响为止。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在我的心中有着一种我不知是什么的喜欢不幸的东西?

  每天每日,只要听见一句话,看到一个飞快的表情、一个眼神,我都会浑身一颤。而每天每日,一句话,一个眼神,因为是一种相反的感觉,就会让我疑窦丛生。是什么鬼使神差让我看到他俩都那么地忧伤的呀?而又是什么鬼使神差让我如一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而以前,有好多次,遇到这种情况,我是要暴跳如雷,雷霆大发的呀。我没有力气动弹一下,因为我在爱情上感到了一种凶残的嫉妒,犹如人们在东方所见到的那样。我一天一天地在等待着,可我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我坐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喂,让咱们来想一想这事吧。”我双手捧着脑袋,然后,嚷叫道:“这不可能!”而第二天,我又如此这般地周而复始了。

  在史密斯面前,布里吉特对我表现得比我俩单独在一起时更加亲切。一天晚上,我俩刚刚斗了几句嘴,他便来了。当她听见他已到了门厅,她便走过来坐到我的腿上。他依然平静而忧伤,他似乎在不断地尽力克制自己。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最细小的,都是很有分寸的。他说话很少,很慢,但是,他有时不由自主地突然的一个举动,因为与平常的态度大相径庭而更加令人震惊。

  在我目前的处境中,我能把啃啮着我的焦虑称作好奇吗?如果有人跑来对我说:“这对您有什么要紧的?您真是好奇心重。”我应如何作答呢?也许正是如此,没有其他的答案。

  我记得有一天,在王宫桥下,我看见有个人落水。当时我同几个朋友正在按游泳学校的安排下水实践。我们坐着一只小船,船上跟着两个游泳教练。当时正值盛夏,我们的船又遇上了另一条船,以致大桥拱下聚了有三十多人。突然,我们中间有一青年中风了。我听见一声喊叫,立即回过头去,只见有两只手在水面上划动,然后就不见影儿了。我们立刻跳进水里,但毫无用处,一小时之后,人们才终于在一只木筏下面找到了尸体。

  我纵身下水时的感受永远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我在又深又暗的河里四处张望,耳边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我猛吸一口气,憋住气往深里钻,然后,浮上水面,同与我一样担忧的同伴互相询问一句,复又潜下去寻人。我心里既充满着恐惧又满怀着希望。一想到说不定有两只抽搐着的胳膊一下子把我搂住,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畏惧。直到精疲力竭,我才回到了船上来。

  当放荡尚未让一个人麻木不仁的时候,它的一个必然结果便是一种奇怪的好奇心。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我在第一次拜访德热奈时所感到的好奇心。我将进一步地解释一下。

  真理实质上像具骷髅,它要求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一定的时日,到某种暂时的创伤深处去触摸他的永恒的骸骨。这就叫做认识世界,而要获取人生经验,则必须付出这种代价。

  因而,面对这种考验,有的人就会畏缩不前,而另一些软弱、吓破了胆的人,则像影子似的呆在那儿摇摇晃晃,但有些或许是最优秀的人,则会立即死去,而大部分人则是置若罔闻,因此,全都在奔向死亡。

  但是,另有一种人,他们肯定是些不幸的人,他们既不畏缩不前,也不摇摇晃晃;既不立即死去,也不置若罔闻。当轮到他们去触摸不幸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去接触真理的时候,他们便步伐坚定地走近它,向它伸出手去,而尤为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喜欢上他们在水底能摸到的那具已经泡白了的溺水者!他们抓住他,摸摸看他还有没有气,把他紧紧地搂抱住。他们醉心于认识事物,他们不再去从反面看一下事物,他们做什么都是既怀疑又要去试一试,他们像上帝的探子一样在搜索世界,他们的思维犀利如利箭,他们的目光犹如山猫一般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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