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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傍晚前后,当太阳已接近地平线的时候,甲板上又有动静了。炎热渐渐减退,一股尚可以说是清爽的穿堂风,使人们抖起精神来。乘客们从其舱房里走出来享受这种清爽。帕特森也在他们当中。他带着他的女儿,她已从惊吓和那不情愿的河水沐浴中完全恢复过来了。爷儿俩正要探望两位印第安人,因为女儿还没有向这两个人表示感谢。

  小熊和大熊整个下午都是以一种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方式——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坐在他们已坐过的木箱上度过的。“杜乐姑妈”向他们致意。“现在他们要给我们钱。”大熊见到工程师带着女儿来时用通卡瓦语对他的儿子说。

  他的脸变得阴沉起来。因为用金钱表示的感谢对一个印第安人来说是一种侮辱。儿子背朝上,右手伸到面前,旋即让它垂下,以此暗示他另有看法。就在这个时候,被他搭救的小姑娘快步朝他走来,热情地握握他的手,说道:“你是个勇敢的男孩。遗憾的是我们的卧室靠得不近;我很喜欢你。”

  他庄重地看看对方这张红润的小脸蛋,答道:“我的生命属于你。伟大的神明听见了我的话。它清楚,我的话是真诚的。”

  “这样我起码要送你一个纪念品,以使你能记起我。”

  她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一枚薄的金戒指,将它戴在这位青年救命恩人的左手上,戒指大小正合适。他看看戒指,然后看看她,将手伸进他的印第安人缠身布中,费劲地从脖子处取出一点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块又小又硬的四方形的皮,鞣制成白色,并精心地弄平。上面压有几个符号。

  “我也送你一件纪念品,”他说道,“这是宁特罗潘·荷摩施的图腾;是皮的,并非金子。你在印第安人那里遇到危险时出示它,危险就过去了。所有印第安人都认识宁特罗潘·荷摩施,都尊重他的图腾。”

  她想象不到一个图腾会有什么意义。她只知道,他送给她一块皮是作为对戒指的回礼。她对此感到心满意足。因此她把图腾系在脖子上,见此情状,青年印第安人的眼睛闪烁出喜悦的光辉,他答道:“我谢谢你。现在我拥有你的一点东西,你也有我的一点东西。这使我们两人都很高兴,即使没有这些礼品我们彼此也不会忘记的。”帕特森接着说道:“我该如何报答小熊的行为呢?我并不穷,但是我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他为我保存下来的东西来说,那是微不足道的。就是说,我得对他感恩图报。有一个纪念品我可以送给他,可以让他保护自己免遭敌人袭击,就像他保护我的女儿免受豹子袭击一样。他要这些武器吗?我请他接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枝新的、制作精良、镶嵌珍珠母的左轮手枪。小熊后退一步,笔挺挺地站着说道:“白种人给我武器,我感到非常荣幸,因为只有男子汉才得到武器。宁特罗潘·荷摩施收下这些武器。就这样吧!”

  说着他就把左轮手枪插进缠身布下面的腰带中。此时此刻他的父亲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的脸洋溢着喜悦自豪的神情。“宁特罗藩·豪艾也要感谢白种人,”他说道,“感谢他没有像给奴仆发钱那样把钱送给我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应给予的报答。我们始终是这位白种人和他的女儿的朋友。我愿他永远生活幸福和快乐!”

  致谢的访问结束了。人们再次握手话别,然后散开。这两个印第安人又坐到他们的箱子上面。

  “是好人!”父亲说道。

  “很好的人!”儿子表示赞同。这就是沉默寡言的印第安人所能倾诉的衷肠。

  按照印第安人的理解,工程师表达的这番谢意过于多情了。这不能怪他本人。他对红种人的见解和习俗知之甚少,不知道该怎样办,采取什么态度。因此他曾去请教“老枪手”,并也得到他的指点。现在他回到这位猎人——他与托姆和杜乐正在供乘客晒太阳的甲板上坐着——身边,向他叙述他的礼物被接受的情况。他提到图腾,从他的声调中可以听出,连他也并不十分清楚其含义。因此,“老枪手”就探问道:“先生,您知道图腾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它是一个印第安人的画押,如同我们的图章或者戳子一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做成。”

  “这番解释是对的,不过不透彻。并非每个印第安人都可以拥有一枚图腾,只有首领才能拥有。这个男孩有一枚,这就证明他已作出了被印第安男子们看作非凡的业绩。根据不同图腾会多种多样。某种图腾的制作,诚然只是用于证明和确认某一目的,犹如我们的图章一样。这种图腾对我们白种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它被当作其拥有者的介绍信。介绍信其热情的程度也是各不相同的。让我再看看那块皮!”

  女孩递给他看,他观看得很认真,很细心,末了他说道:“这枚图腾价值连城,极少会赠送他人的。通卡瓦语的意思是:‘Schake —i—datan Schake—i—Scha kin,henschon—datan henschon—schakin;katePanon.’准确地解释过来,这些话的意思是:‘他的影子就是我的影子,他的血就是我的血;他是我的哥哥。’这些字下面是小熊名字的缩写记号。‘哥哥’的称号比‘兄弟’的称号还要光荣。这枚图腾含有介绍信的作用,无法想象还有比它更热情的介绍信了。谁要是给其拥有者带来一点儿的伤害,等待着他的,是大熊和小熊以及他们所有的朋友的报复。先生,把图腾包好,让上面的符号保持住红色。我不知道能为您帮什么忙,因为我们要去通卡瓦人的同盟者居住的地方。许多人的生命可能都取决于这块小小的牛皮。”

  轮船在下午驶过了欧托克、范比伦和史密斯堡,现在到达阿肯色河向北流去的拐弯处。船长告知,午夜过后两个小时将要到吉布森堡。为了到那儿时精神振作起来,大多数旅客都及早睡觉了。住舱房的乘客全部离开了甲板,休息室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坐着下棋或玩其他游戏。在与此毗邻的吸烟室里只有三个人,那就是“老枪手”、托姆和杜乐,他们在聊他们的经历。那个巨人般的猎人对杜乐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至今还未能了解得十分清楚。现在他正打听杜乐怎么会有姑妈这个古怪的称号。杜乐答道:“您知道,西部地区的男子有个习惯,就是给每个人都起个外号或者富有战斗性的名字。我穿着我的睡衣像个女人,甚至我那高兴的声音也与之相配。由于我有个像姑妈一样关怀每个正派小伙子的习惯,大家就给了我‘杜乐姑妈’这个名字。”

  “杜乐是您的姓吗?”“是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德国人的名字。您像黑托姆和我一样也出身于德国吗?”“是的。”“在合众国出生的?”

  这时杜乐摆出一副极其狡猾和极其滑稽的样子,用德语说道:“不对,这我根本想不起来;我挑选了德国的双亲!”

  “哦,怎么?这么说您是一个出生于德国的德国人,一个老乡?”“老枪手”喊道,“这有谁会想到呢!”

  “这您没有想到吗?我以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作为古老的日尔曼人的曾孙来到人世的。您也许能猜出我是在哪儿穿上并穿坏头一双童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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