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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横渡地中海

  金色的海洋!世界没有哪个海洋配享像地中海这样的殊荣——如果没有暴风激起惊涛骇浪冲向附近海滨的话。太阳高悬在空中,潮水像纯净的蓝天漂浮在船的前后左右,它是如此透明,人们在一艘船只驶过时甚至能看到新的铜壳的闪光。而当太阳沉落时,海水就愈来愈显现出明亮的金黄色,直到在日落时把强大的、混有紫色光的光芒远远地投向微微起伏的波浪上。再加空气是如此地温和清新,人们都痛快地深呼吸,感到一种难得的舒适。

  以前我就已察觉到了这一点,而现在我又再次观察着。我坐在甲板的凉篷下,放弃了在别处会几小时长地享用的雪茄烟,仅仅是为了能呼吸到这种清新纯净的、舒适的海上空气。

  船长的情绪可不那么好。他并不关心像我这样的旱鸭子的良好感觉,而是皱起眉头来回走动着,一会儿看看海,一会儿看看天,低声喃喃自语。舵手也是一副郁郁不乐的面孔,而水手们则打着哈欠躺在甲板上,把嚼烟从嘴的这边移到另一边,相互间感到无聊地或甚至于怀疑地注视着。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船长?”我问图纳斯蒂克,“你在咀嚼着一种你觉得不是滋味的东西。”

  “出了什么事?”他重复了一遍,边说边走进了凉篷,“可惜是什么事都没有。但却会很容易出现问题。”

  “是什么呢?或许是一次风浪?可是看来一切都很好呀!”

  “是的,看来确是如此;但仅此而已。一张总是微笑着的脸是一张虚伪、阴险的脸。海洋也是如此。如果老人总是在笑的话,那就可打赌,很快就会开口大声责骂了。当我们已把法国甩在我们后面时,刮的是西北风。这是一阵漂亮的风,把我们从马赛送入了海。但西北风,一直是西北风,在这风经常转变的地方就成问题了。”

  “可这正是我们的航线用得着的风呀。你是怎么想的?我们什么时候可到达突尼斯?”

  “明天傍晚,如果风向仍不变就好了,但愿它不欺骗我们。”

  他离开了凉篷,再次来回走了几秒钟,然后停住,为了上千次地检查一下视野。他突然抬起头,把手遮在眼眶上,敏锐地往西张望,然后告诉我说:

  “果然不出所料!我完全猜对了,在那后面已有什么集结在一起了,对此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我也走到外面来了,并往他所说的方向注视着。在那边本来总是晴朗的天空中有一小片浅色的云堆。我虽不是海员,但也知道,这种微小的云团有能力在极短时间内把整个天空覆盖在阴暗之中。

  “是的,没错,是它,”图纳斯蒂克点着头说,“一个小时内就会开始。我们应做好准备——我希望我的‘骏马号’船能经受住考验。”

  水手们把帐篷搬到舱下并绑紧了所有可活动的东西。图纳斯蒂克仍让船只满帆行驶。但在一刻钟后,当原先的小云团已像一面黑色的烟雾扩展到整个西方天边上时,他下令落帆。

  暴风雨并未像所想像那样快地到来。一小时后,云堆才占有整个天空。现在大帆已被包上,而帆船只留下舵手所需要的那么多的帆布。

  已快到傍晚了,一个令人忧虑的时间,在如此狭小的海洋中,夜里的风暴要比在白天危险得多。这连我也知道。可是我却毫不担心,因为这只帆船是一艘出色的船,而图纳斯蒂克是个能让人充分信任的海员。

  现在天黑得愈来愈快了,而且卡雷斯妈妈的小姑娘已跳跃着到来——这是海员们对那些风暴到来之前激起的海中小波浪的称呼。紧跟着这些小姑娘而来的是高大的浪峰,风愈来愈大,而波浪已变成了波涛——风暴已经来临。

  暴风掠过甲板,为了不被拖走,人们必须牢固地抓住,帆船用其小帆在风暴前飞速驶行,它一会儿高在浪尖上,一会儿跌落到波谷的深处。天空变得如此幽暗,人们离开五、六步远就很难看清了。

  “本尼西,到船舱中去!”船长在一次间歇时,也就是风暴吸气时向我提出忠告。

  “我要留在上面。”我表示。

  “你会被冲走的!”

  “我把自己绑紧在桅杆上了。”

  “胡闹!我命令你,你必须服从。快下去!”

  这时有二个水手一左一右抓住了我,他们每只手的直径有我两个手加起来那么大。他们把我拖向船梯,推到下面,并关上了我头上的舱盖。反抗会是可笑的,现在就我单独一人坐在下面,因为所有的男子们都被命令留在甲板上。我听到自然暴力在愤怒地敲击船的薄壁,这是一种呼噜声和嘘嘘声,一种呼啸声和嘶嘶声,一种号叫声和喧闹声,这一切只有在海上遇到过风暴的人才能感受到。船的所有接合部位都咯吱咯吱直响。雷声轰隆不停,而闪电在船的周围像是在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

  几分钟对我来说像是几小时,在这种狭小空间中的孤独感是我所不能承受的,但却又必须忍受。大约三、四小时后,看来咆哮稍有减弱,此时图纳斯蒂克走了下来。他已全身湿透,可他的脸上闪烁着满足感。

  “一切都好极了,”他笑着对我说,“我的‘骏马号’为其名字赢得了荣誉,它像一匹真正的骏马穿越了波涛。”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什么都没有。我们遭遇了一些激浪,这就是一切。但仅仅是一阵小风暴。当然我们还得上心一些,否则就难免会偏航。我们处在撒了岛南端特乌拉达角的南边,很容易被驱入位于突尼斯海岸线的贾利特岛的浅滩中去。风是打转的,是从西南方吹来的,因此我要为尽可能保持航向而作调整。风暴持续时间不长,那只是一个时间较长的夹着雷的阵风,而且带来的雨不多。两个小时内将再回来喝格罗格酒,你可为我和你调制好这种酒。”

  他又走到甲板上去了。一次小小的风浪?这个人也太轻描淡写了,但他是对的。在他所说的时间过去后,自然力的野性呼啸停止了,雷缄默了,而风则不断地吹着。图纳斯蒂克回来喝他的格罗格酒,并允许我再次上去。

  现在我看到的当然与过去夜里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天上仍布满黑云,在船边涌起的波涛同样是黑色的,向在甲板上的人溅洒闪着磷光的海水。是的,暴风雨、狂风已经过去,但海洋仍断续呼啸着。一半海员可以下舱了,另一半留在甲板上。但作为对紧张工作的奖励,所有海员都得到了双份朗姆酒。忠于职守的图纳斯蒂克留在了上面,我在上面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过一会儿又下去了,以便能躺下来休息。

  我醒来时以为睡了大概不到一小时,其实已经是大白天了。当我走上甲板时,看到了新鲜的、万里无云的晨空,而四周则是近乎平静的海洋。

  “经受了考验很幸运,我们现在又可作准确的全速航行了,”图纳斯蒂克说,“至于是否所有的船只都像我们那样幸运那就很难说了,因此现在我靠近贾利塔和弗拉特利岛航行,以便知悉是否那里有船在礁石上搁浅了。”

  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是多么令人快乐,不到两小时后就显露出来了。此时负责瞭望的海员报告说,看到一艘破船。我们把望远镜对准了它,船长立即下了命令,驶近它并投下测锤。测量结果为9英寻①,说明再靠近破船看来会有危险,破船的黑色的三角形躯体突出在水面上,看不到桅杆。因离得太远了,即使我们用望远镜也难知道船上是否有人。虽然如此,图纳斯蒂克仍下令放下小船,小船配备有必要的操桨水手,由舵手指挥,我也被允许同行。

  ①英寻,长度单位,为6英尺或1.829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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