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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当我趁此机会向爱弥儿讲述我早就应该告诉他的那些规矩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这种看法如果让苏菲知道了的话,她也许会更加自尊的,所以我千万不能告诉她的情人;这个看法是:她这种所谓的高傲的做法尽管受到了人们的责难,然而是一种很明智的自我防备的措施。由于她知道她自己性情激烈,所以她连最小的火花也感到害怕,要尽一切力量远远地躲避它。她之所以那样严肃,并不是由于她为人骄傲,而是由于她为人谦卑。她能够控制爱弥儿,然而她害怕她不能控制她自己;她要通过对爱弥儿的控制来控制她本人。如果她对自己有更大的信心的话,她也许就不会那样高傲了。除去这一点,在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温柔呢?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能够耐心地忍受那种无礼的行为呢?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不愿意冒犯别人呢?除了道德的行为以外,在任何事情上,哪一个女孩子是象她那样没有一点儿矫揉做作的表现呢?再说,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有种种美德而骄傲的,她之所以显得那样骄傲,只不过是为了保存她的美德罢了;如果她能够毫无危险地按照她内心的倾向去做的话,她真是愿意拥抱她的情人哩。这些情形,她那谨慎的母亲甚至对她的父亲都没有谈过,因为男人是不应该把女人所有一切的做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苏菲不仅没有因为征服了他而感到骄傲,相反地,除了对那个造成这种变化的人以外,她对任何人都更加宽厚,不再是那样的苛求。她意识到她是独立的,然而她高尚的心灵并没有因此而妄自尊大。她谦逊地庆祝她牺牲了自由而取得的胜利。她听到“情人”这个辞的时候,脸儿也不再发红了;然而从此以后,她的态度就没有那样随便,说话就比从前含羞了;不过,尽管她显出难为情的样子,但内心是洋溢着喜悦的心情的,而且,她那种羞答答的样子本来就不是出于一种为难的心情的。特别是对来到她家的年轻人,她的态度跟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自从她不再害怕他们以后,她从前对他们所采取的那种极端稳重的做法就大有改变了。由于她已经选好了她的情人,所以她对一般的人就表现得无拘无束、十分洒脱;她既然不过问他们是不是有长处,所以她也就不再象从前那样对他们的行为有很多的责难,她觉得他们都是很讨人喜欢的。

  如果说真正的爱情可以使用卖弄风骚的做法的话,我觉得苏菲在她的情人面前对其他的年轻人就有几分卖弄风骚的迹象。你也许会说,尽管她已经使用了那种又羞又爱的微妙手段燃起了爱弥儿心中的情欲,但她还不满足,还要使他发一点儿急,从而更加刺激他的情欲;你也许会说,她之所以故意取悦那些年轻人,是因为她不敢同爱弥儿这样痛痛快快地玩,所以才特地做出这种样子来折磨他;可是,苏菲这个人是十分慎重、十分善良和有理智的,所以她决不会存心折磨他。为了缓和这种危险的刺激作用,她抛弃了那种前顾后虑的做法,而代之以爱情和诚恳;她知道什么时候该使他吃惊,什么时候该使他安心;虽说她有几次曾经使他感到不安,但她从来没有使他伤过心。由于她担心她所爱的人还没有对她燃起足够的爱情的火焰,所以她故意要使他感到忧虑,这种做法是可以原谅的。

  这样一个小小的手段对爱弥儿产生了什么影响呢?他会不会嫉妒呢?难道说他永远也不会产生嫉妒的心吗?我们必须考虑的,正是这一点;由于这些枝枝节节的事情也属于我这本书所要探讨的范围,所以不能说我谈论这些事情就是离开了本题。

  我在前面已经论证过,在一切以个人的偏见为转移的事物中,人们的心是怎样产生嫉妒的情绪的。但在爱情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表面上看来,嫉妒是如此的近似天性,所以大家都很难相信它不是从天性中产生的;有几种动物的嫉妒心之大,简直可以使它们发疯,然而,就以它们为例,也可以无可争辩地证明我所持的相反的看法。公鸡打得头破血流,雄牛斗得你死我活,是人教它们的吗?

  我们对所有一切扰乱和妨碍我们的快乐的事物,都是怀有反感的,这种反感是一种自然的冲动,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要独一无二地占有我们喜欢的东西,这种愿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属于这种类型。但是,当这种愿望变成了欲念,变成了疯狂,或者变成了痛苦和忧郁的梦想,即所谓的嫉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这种嫉妒的心理,也可能是自然的,也可能不是自然的,所以我们应当把它们加以区别。

  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这本书中,我已经把从动物中引证的例子做过一番分析;现在,我对这个问题又重新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所阐述的论点是有相当的依据的,所以我敢于请读者再去把那些论点阅读一下。我对我在那本书中所说的区别只补充这一点:由天性产生的嫉妒,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性能力引起的,当性能力是或者好象是无穷无尽的时候,这种嫉妒的心理就达到了最高点,因为,雄性的动物在这个时候要按照它的需要来行使它的权利,所以不能不把另外一个雄性的动物看作一个可恶的竞争者。在这一类动物中,由于雌性动物总是服从头一个来到它身边的雄性动物,所以它完全是因为被雄性动物所征服而隶属雄性动物的,同时它也将因此使雄性动物争吵不休。

  相反地,在有些动物中,一个雄性只同一个雌性相结合,它们的结合有一种道德的联系,从而形成了一种婚姻;雌性动物是通过它自己的选择而委身于雄性动物的,所以它必然要拒绝另一个雄的,而雄性动物因为有这种偏爱保证了雌性动物对它的忠实,所以它在看见其他的雄性动物时也不至于怎样不安,可以同它们比较和平地相处在一起。在这种动物中,雄的也分担了养育小动物的责任,这是自然的法则之一;我们看到雄性动物养育它的小动物的时候,不能不有所感动,看来,雌性动物正是由于雄性动物爱它的子女,所以它才那样报答它们的父亲。

  如果我们按照原始的朴实情况来看一看人类,我们就很容易看出,由于男性的性能力有限,由于他的欲望适度,所以他是自然而然地只要有一个女人就会感到满足的;这一点,至少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可以用男女两性人数相等这个事实来证明;在有些人种中,男子的性能力特别大,一个男子拥有几个女人,所以,在这种人种中男女两性的人数是大不相等的。尽管男人不会象鸽子那样去哺育小孩子,他也没有乳汁去喂他们,但他在这方面是可以归入四足动物这个范畴的;由于小孩子在很长一个时期都是那样柔弱,所以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没有父亲的疼爱就不行,他们是不能不需要他的关心的。

  以上所述,说明我们是不能拿某些雄性动物的强烈的嫉妒的表现来阐述人类的情形的;在有些热带地区是实行一夫多妻制的,这种例外的情形更能证明我所说的原理,因为,正是由于一个丈夫的妻子太多了,所以他才实行那样专制的管制,同时,由于他意识到他的体力上的弱点,所以他要依靠压制的办法来逃避自然的法则。

  在我们中间,尽管大家在这方面不象热带的人那样逃避这个法则,但从另一个意义来说,大家仍然是在逃避这个法则的,而且逃避的原因是更加见不得人的,因为,我们之所以产生嫉妒的心理,是由于社会的欲望而不是由于原始的本能。在大多数男女的风流行为中,男子对情敌的憎恨,远远超过了他对情妇的爱。他之所以害怕他的情妇不单单爱他,那是由于他有一种自私心(我在前面已经论述过这种自私心产生的根源),他的动机是来源于虚荣而不是来源于爱情。再说,我们的愚蠢的社会制度也已经使妇女们变得这样的矫情,燃起了这样强烈的情欲,以至我们对她们所表示的最真诚的爱情也是不敢相信的;即使她们向你表白了她们对你的情感,那也是靠不住的;即使她们有偏爱你的表示,也是不能使你安心地不害怕遇到任何情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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