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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她虚弱地笑了笑,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她现在只满足于漂浮在这个舒适安静的天堂里,让别人来替她做决定吧。她为什么以及怎样来到这里并不重要,她甜甜地,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他探身向前,在她前额上吻一下。久久地坐在床前,欣赏她躺在枕头里的动人画面。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回到他身边来真是个奇迹。很久以前,命运的魔爪曾毁了他珍视的一切。在这二十四小时里,他终于理解了生活一直教授他的“谦逊。”阿米杜被命运的力量深深折服,他意识到了悬挂幸福的绳子是多么纤细。

  “晚安,莎伦。”他低低地说道,等待他向她表白他的爱情的那一刻。

  九月下旬的一个下午,一辆黑色的“林肯牌”高级轿车穿过波士顿郊区,五彩斑斓的秋林里,点缀着高大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凯丽透过茶色玻璃,漠然地看着窗外飞快向后掠去的一幢幢房屋。她在火车站雇了穿制服的司机,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

  她不在意地打开名牌手提包,拿出香烟盒。她点燃一支烟,靠在厚厚的椅背里,好象这种高级轿车服务是她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一部分。

  一个月之前,那个穿着牛仔裤、手里提着一只行李箱离开麦多牧场的女孩已经完全改变了。

  在小心地注意到每个细节之后,她已经变成她所知道的富有小姐的一个副本了。她的衣服是最高级的,非常精致。白色的开司米套头毛衣,浅灰色的法兰绒长裤,华贵的驼毛外套很随意地搭在座位上,露出了绸缎村里和名牌商标。她看了一眼商标。这是她在一家高级时装店的更衣室从一件外套上剪下来之后,贴在她这件从议价商店买来的外套上的。她带着这个小小的灵感回到纽约西部的廉价旅馆,并且更加大胆地到伯格道夫和本多尔一流时装店去试衣服,然后把剪下的商标贴在她从降价甩卖商店买来的衣服上,但是,她身上所有的小件搭配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名牌,每一件的价格都高得使人咂舌。她低头看了看意大利名牌长靴及手提包,知道它们值这个价钱。将要到达布莱玛大学的凯丽,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最好的,包括一个刻有她名字缩写字母的名牌行李箱。她发誓再也不要别人见到她的寒酸样了,搬出了纽约西部的廉价旅馆,只在给莎伦寄信时停下了一会儿。这是一封措词非常小心的告别信,让她姐姐丝毫不怀疑凯丽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她另一个非常伟大、慷慨的举动就是给旅馆里的那个搬运行李的老人二十美金,要他每星期都把寄到这儿来的一封信转寄给她。

  林肯车穿过饰有布莱玛大学纹章的大门时,凯丽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三个星期以来,她一直为新生活的表演排练,现在这一切真的开始了,她又突然想叫司机调转车头往回开。她已经很有技巧地把她的澳大利亚口音换成了轻微的英国口音。如果一个月前她离开麦多牧场只身前往纽约时曾感动孤独,现在这种感觉则更加强烈了。不远处灰狗长途汽车“嘶嘶”的刹车声提醒她巨大的变化已经开始。她要忘记杰克、“雨魂”、莎伦、马克以及林顿。从今天起,她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司机为她打开了车门。

  一大堆豪华轿车已经停在宿舍门口,不时有女孩提着行李箱从这辆或那辆车中钻出,穿着高级衣料的父母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身边的女孩子们不时发出高兴的叫喊声。时值秋季,空气中微微有些薄雾,校园里充满了学术生活的气氛。司机帮她把行李提进大厅。时,她很清楚别人的目光都转向她这边。她熟练地、淡淡地对那些好奇的目光报以微笑,然后走到登记处,用花体字签下贵族之子:“凯丽·范林”。

  凯丽正在挂她的黑色晚礼服,她的室友进来了,把包裹拖了进来。凯丽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这个短短的,丰满的女孩。她脸上正在挂着高兴的笑容。

  “嗨——你一定是我的室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是贝蒂·伯尔蒙特。”

  看到凯丽已经挑了最后的床铺和靠窗的桌子,贝蒂便满不在乎在把行李拖到另一边。她们两人一言不发地打开各自的行李,贝蒂偷偷看了一眼凯丽的行李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条用别针折好的衬衣,押花睡衣用又薄又轻的纸包着,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女佣小心翼翼地为她摆放的。

  “你从哪里来?”贝蒂问道,再也压抑不住她的好奇心了。

  “我出生在爱尔兰,但我在澳大利亚长大的。”凯丽说道,“前三年,我一直住在玛丽兰德,和我们家的朋友住在一起。我是个孤儿。”她流利地说道。关于她来历的每个细节,凯丽早已练习了不下十遍了。之所以编得这样严密,是怕万一碰上看过她参加的赛马比赛的人。那样即使他们认出她,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我们在澳大利亚有个牧场,我父亲在一次骑马时摔了下来,不幸去世。因此我只得再次去欧洲,和戴斯蒙德叔叔——莎伦伯爵住了一段时间。父亲死后,他继承了父亲的封号。在我成年之前,他一直是我的监护人。”

  贝蒂充满尊敬之情呆呆地望着她。哇,她的生活简直和小说之中浪漫的女主人公一样唉,如此辉煌壮丽,并有些感人至深的悲剧色彩。

  “你呢?”凯丽很有礼貌地问道。

  “哦,我吗?我在加利弗尼亚长大。在我来这之前,我去了一趟埃玛——威尔德。非常高兴我能被录取,因为我的成绩并不太理想——这也是我今年夏天没能去成欧洲的原因。数学和物理是我的弱项,我必须得好好学一学。这太令人难堪了,因为我的两个哥哥都非常聪明,一个在普林斯顿,一个在哈佛大学。”贝蒂象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说道。“也还不算太糟,我是说欧洲,尽管我没去成,但去了洛杉矶,那儿有我们家一幢别墅。”

  贝蒂看了一眼凯丽,想请凯丽一块和她去度假,如果凯丽没有其它地方可去的话。看到凯丽正在挂一套一流的骑马服,不由得惊叫起来:“哇,你还会骑马?”

  “在爱尔兰时我经常和叔叔一块去打猎,但我对那种血腥的运动并不十分热衷。我在这儿,美国,参加过一些障碍跳马比赛,但成绩很不理想,因此我想先搁一段时间再说。”凯丽清澈的绿眼睛转向贝蒂,说道:“我今天下午到这时,心里非常紧张。我是唯一的不是由父母而是由司机送来的女孩。不过我们俩见面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我有个直觉,认为我们一定会处得非常好的。”

  贝蒂对凯丽的友好态度很感激,冲动地与她谈论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打算。一个女孩走进来,打断了贝蒂的谈话,手里捧着一大束娇嫩的黄玫瑰。

  “你是凯丽·范琳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她答道。

  “这些是给你的。”

  “谢谢。”她把花放在桌子上,打开系在上面的卡片。这是她在来布莱玛的路上在一家花店里自己写的。

  “谁送的?”贝蒂问道,充满了好奇。

  “我叔叔,哦,他待我真好。”凯丽语气惆怅地说道。

  “他就是你的叔叔——那位伯爵吗?那么你是贵族之子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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