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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二部

  一、旧梦重温

  法国,1929年5月。

  “等着看看那所房子。”桑说道,那天下午他开着车在尼斯后面的山坡上的婉蜒小路上熟练地穿行,“塞伦这里的自然景色一点儿都没有破坏,我知道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生意。”莎伦说道,看了他一眼。“这可见我们联系得多么少。几年来,我一直很少给琼·奎尔写信。她总是告诉我很多新消息的。”

  “我们在这设立了一个办事处,已经快两年了,但是直到最近一段时间,这里的生意才开始有起色。知道吗,我们两个人竟然如此巧的相遇,我到现在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呢。如果我早知道你想在海滨一带买所房子,我会在你到来之前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的。不过,我认为你非常幸运。我想给你看的这所房子可真是个好地方。它刚上市还不到一星期,并且还没有正式展出过。不过,莎伦,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了答案。“几天前我得到了一笔惊人的财富,而购买我梦想已久的房屋是最好的庆祝方式。你知道沃灵顿这个名字吗?是一家化妆品公司。”

  “是的,我知道。”

  “他们已经挑选我为他们的专用模特,并且与我签下了为期为五年的合同。这是每个模特都渴望得到的。”

  “真是太棒了,莎伦。”他欣喜若狂地说道,“我想这将意味着你要挣一大笔钱。”

  “不错,我会的。”她笑着说道,“并且我一年中只需要工作三个月,那样我就可以有时间发现我真正擅长的东西了,做一些我以前从没有时间做的事。我需要一个可以使我扎下根来的地方——一个家。我爱法国。谁知道呢,或许当我得到我梦想已久的小房屋时我会发现自己是个真正的画家,或者想写一部伟大的澳大利亚小说,或者变成一位商业大亨。”她得意地说着,发现桑并没有回答她,便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一切呢?”

  “我为你感到骄傲。这太妙了——太了不起了。”事实上,他不高兴地说道:“我正在为以前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什么话?”

  “你还记得在古洼拉的那天吗?我对于你去伦敦那么担心,所以以一个长者的身份给你一个聪明的建议,并告诉你澳大利亚女孩在英国宫庭中的悲惨命运。现在我后悔当初说那些话,我要向你所取得的成功表示敬意。”

  她笑了。“不,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那样做是对的。如果不是幸运,我会很容易变成你所说的那种女孩的。”

  “莎伦,这并不仅仅是幸运,尽管在那时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桑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上帝,见到你真高兴。”

  他的手一碰到她的,立即又收了回去。天空清彻碧蓝,她看着他,看着他风中吹摆的头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喜悦之情。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道路婉蜒曲折,顶峰冰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妩媚多情。她观赏着美丽的风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百里香和薰衣草的香气,她完全陶醉于其中了。

  她努力与桑刚才摸她手时传遍她全身的那种暖流做斗争,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由于老朋友相聚而感到高兴而已,并没有其它感情在内,但以往那种熟悉的感情又与这种想法相抵触。从他们在大街上相遇的那一刻起,桑一直使她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他们谁也没有提及上次他们在伦敦酒吧里的那次使人心神难宁的见面。她看着坐在身旁的桑,肤色经过日晒显得非常健康,比以往更加英俊,自信,她感到他比以往更成熟了。灿烂的阳光倾泻在他们身上,她戴好太阳镜。每次她看到桑的侧影,心头总涌起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们竟然又碰到了一起。不过她已懂得生活中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仍旧在奇怪我们的相遇。”

  “我知道,这确实难以置信——不过从另一个可笑的角度看,这又非常自然。”他答道,脸上又露出那种她一见便满心喜悦的笑容。有好一会儿,她觉得他又是许多年之前的那个桑了,又是那个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变得如此复杂之时的那个桑了。“我在哪儿都能认出你来,”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使你这样与众不同,你走路的姿势或者是你肩膀的样子。当我肯定那就是你时,我跟你走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样上前与你打招呼。我觉得自己活象个爱害羞的小学生。说实话,我当时不敢肯定你愿不愿意见到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一次特别令人开心的巧遇。我无法向你描述见到一个老朋友时心中翻涌的那份真挚的感情。”她不知道当她那会儿转身看他时,桑有没有发觉她眼中的恐惧。她坐在他身边,穿过山峦中的小路,把那泊在海边的“克里斯玛”抛得远远的。她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阿米杜,如果他现在正在找她的话,是永远不会找到她了。

  “你看上去美极了,莎伦。成功造就了你。无论我什么时候去琼·奎尔那里吃晚饭,她总是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消息。当我经过报摊时,我总是向那些杂志多看几眼,经常可以在封面上看到你。我对自己说道——我认识这个女孩。”

  桑口气中的尊敬使她想起事情的变化多么富有戏剧性。很久以前她还充满崇敬之情欣赏他的照片,认为他高不可攀。他的袖子卷起,露出肌肉发达的手臂,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在阳光下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英俊。他仍旧是那样轻松优闲,蓝色眼睛里的目光仍旧那样平稳,那种自然得体的自信仍象以前那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情不自禁地将他这种稳重笃实的性格与阿米杜狂暴的性格作对比。她突然想到正是由于阿米杜对生活的强烈渴求才会使他提出无休止的要求,而正是这种要求使她自己不能得全部放松,总是压扣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即使桑驾驶轿车的方式也与阿米杜完全不同:桑总是很轻松随意地开车;阿米杜则一面踩足了加速器,一面在脑子里盘算着重要的事情。当阿米杜想把自己的生活向前推进一步时,他总是先行思索周全,而她与桑都从不过于关注下一步将会怎样。这种明显的反差真是有趣。

  “哦,对了,莎弗伦怎么样了?”

  “她好极了。自从你上次见到她,她可是长大了不少。她非常聪明,非常确切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自豪地说道,“她今年已进了育婴学校,并且非常喜欢那里。在她生日时我为她买了一匹纯种马,养在‘克尔格林’堡。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很多时光。父亲仍旧那样神志不清,并且身体状况很不好。”

  “他仍旧在舞会上放赛犬玩吗?”

  桑大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

  她不加思索地答道:“我记得你告诉我的每一件事。”

  桑很体贴地略过她的话。“因为克尔格林堡地产的许多问题,生意上受了不少损失。不过咱们还是不要总谈论这个话题吧。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日子里,这个话题太没有趣味了。”

  “罗斯玛丽怎么样了?”

  “哦,很好。她事事必管。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她是少数几个知道怎样安抚父亲的人之一。对此我非常感激她。”

  莎伦想象着他妻子的模样,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真是觉得自形惭愧。她如此优雅,自控力那么强,那种独特的英国方式使她显得更加美丽迷人。在她身边,我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比得上她了。”她清晰地记起她那种迁就的笑容,以及目光中淡淡的娱乐,这使莎伦更觉得自己不善交际。

  “你?你在罗斯玛丽面前感到自形惭愧?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有魅力的。在澳大利亚,你只穿一件牛仔裤,在古洼拉骑马,在我前面飞奔,头发在风中飘动,那时你光芒四射,具有无可比拟的魅力。相信我,真的。没有人比得上你。”

  “哦,好了好了。”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至于优雅与自控力……嗯,我知道你总是与我保持一定距离的。”

  “并不是总是”,她想知道,接着说:“但那不是同一回事,这你是知道的。”

  他瞥了她一眼,注意到自从他们上次见面以来,她比以往更具有一种使人目眩的美。

  “你变了,变得更美了。你对自己也更为自信了。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告诉过我说你要征服澳大利亚及全欧洲?嗯,在某种意义上讲,你已经做到这一点了。你已经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封面女郎,整个欧洲都为你的魅力所倾倒。”

  他对往日的怀念之情以及语气中流露出的对她的爱慕使她心里一震。他们已经变得与过去多么不同,然而又多么相同了啊!她想道。转头看着车外的群山。她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离桑这么近。

  “你也变了。”

  “真的吗?有哪些变化?”

  “你比以前更加稳重,更加泰然自若了。”

  “泰然自若?”他做了个鬼脸,眼睛看着前面弯曲的山路,“或许吧,在这里组织建立了新办事处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说出了一句使人难以理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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