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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保罗继续大声算着帐目。

  “你这个乌龟——你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敢!”

  保罗飞快地抓起了一把笨重的直尺。道伍斯被气得火冒三丈。

  “不论你走到哪儿,你老老实实地等着我来教训你好啦。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你这只小臭猪!”

  “噢,好来!”保罗说。

  听到这话,道伍斯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门廊走过来。碰巧这时传过来一声尖厉的哨子响,保罗急忙走到传声筒前。

  “喂!”他叫了一声便竖身听着,“喂——是我!”他听着,笑了起来。“我马上下来,刚才我这儿有个客人。”

  道伍斯从他的口气听出他在和克莱拉讲话。他走上前去。

  “你这个混蛋!”他说,“过两分钟再找你算帐!你认为我会容下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吗?”

  仓库里的其他职员都抬起头来看着他,替保罗打杂的小男孩来了,手里拿着一些白色的物品。

  “芬妮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她的话,你昨天晚上就可能拿到了。”他说。

  “行了。”保罗一边看着货样回答着,“发货吧。”

  道伍斯尴尬、无助又气愤无比地站在那儿。莫瑞尔转过身来。

  “请原谅再等一分钟。”他对道伍斯说着,打算跑下楼去。

  “天哪,我一定要拦住你!”道伍斯大喊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保罗迅速地转过身来。

  “咳!不好了!”小男孩惊惺地大喊着。

  托马斯·乔丹跑出了他那小玻璃房的办公室,朝这间屋子奔来。

  “什么事,怎么了?”老头子嘶哑地叫着。

  “我要教训一下这个小……,就这么回事。”道伍斯气急败坏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托马斯·乔丹喝道。

  “我的意思是。”道伍斯说,可是心里火气已经上来了。

  莫瑞尔正斜靠着柜台,面露愧色,微微地笑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托马斯·乔丹喝道。

  “我也说不清楚。”保罗说着,摇摇头,耸耸肩膀。

  “说不清楚,说不清楚!”道伍斯大叫着,一边把他那张英俊、气恼的脸凑上来,一边握紧了拳头。

  “你还有完没有?”老头子神气活现地大喊,“干你自己的活去,大清早的不要到这儿撒酒疯。”

  道伍斯慢慢转过魁梧的身躯,面对着他:“撒酒疯!”他说,“谁喝醉了?你没有醉,我也没有醉。”

  “你这一套我们早就领教过了。”老头子大喝,“现在你给我滚,快!不要再呆在这儿了,你居然跑到这儿来吵闹。”

  道伍斯低下头轻蔑地瞅着他的老板,双手不安地动着。这双手虽然又大又脏,可干起活来却很灵活。保罗想到这是克莱拉丈夫的双手,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仇恨。

  “再不滚就赶你出去了!”托马斯·乔丹大喝。

  “怎么,我看谁敢把我赶走?”道伍斯说,随之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乔丹先生气得跳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到道伍斯身边,挥舞着手臂赶着他,短小墩实的身体向前倾着,喊道:

  “滚,你给我滚出我的地盘去——滚!”

  他抓着道伍斯的胳膊扭着。

  “去你的吧!”道伍斯说着,用胳膊肘一推,矮小墩实的老板被推得踉跄半晌,向后退去。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拉他一把,托马斯·乔丹已经撞到那扇又轻又薄的弹簧门上。门被弹开了,他摔下了五、六级台阶,摔进了芬妮的房间。大伙儿都被吓呆了。一眨眼的工夫,所有的男女职员都跑了出来。道伍斯站了一会儿,痛苦地望着这一切,转身走开了。

  托马斯·乔丹受惊不小,摔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幸好别处没有受伤。但是他万分气恼,立刻解雇了道伍斯并告他殴打罪。

  开庭审判时,保罗·莫瑞尔只好作为证人出庭作证。当问起引起纠葛的原因时,他说;

  “因为一天晚上我陪着道伍斯太太去剧院看戏时,被道伍斯碰上,他就借机侮辱我和她,以后我把啤酒泼在了他脸上,因此他想要报复。”

  “争风吃醋。”法官笑了笑。

  法官告诉道伍斯说,他认为他是个卑鄙小人,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你把这场官司给搅黄了。”乔丹先生对保罗厉声喝道。

  “我想不是我给搅黄的。”后者回答,“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治他的罪,是吗?”

  “那你认为我打这个官司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吧,”保罗说,“如果我说错了话,请你原谅。”

  克莱拉也十分生气。

  “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也牵扯进去呢?”她说。

  “公开说出来总比被别人在背后议论强得多。”

  “这样做毫无必要!”她大声说。

  “我们的处境不会因此而变坏。”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也许不会的。”她说。

  “而你呢?”他问道。

  “我根本不想让人提到自己。”

  “对不起。”他说。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他满不在乎地自语道:“她会消气的。”果然,她的气消了。

  他告诉了母亲乔丹先生摔倒及道伍斯被审的事。莫瑞尔太太紧紧地盯着他。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她问他。

  “我认为他是个傻瓜。”他说。

  但是,无论怎样,他心里感到很不自在。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何时才能了结?”母亲问道。

  “没有,”他回答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作为一个规则的确如此,可在有时候往往并不如此。”母亲说。

  “那么就需要人学会忍受。”他说。

  “渐渐地你会发现你自己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能忍受。”她说。

  他继续埋头搞起他的设计来。

  “你有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她终于问道。

  “什么意见?”

  “关于你的还有整个事情的看法。”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对我的看法。她发疯似的爱着我,但爱得不深。”

  “但是这要看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他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母亲。

  “不错,”他说,“你知道的,妈妈。我想我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因此我不能去爱。当她在我身边时,我的确是爱她的,有时候,仅仅当我把她看作一个女人时,我也迷恋她,但是一旦当她讲话或指责我时,我却常常不愿听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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