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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台阶上。”

  “行,先过去看看再说。”

  那人走过街去,出租车拐个弯紧随他过去。那外乡人已经把包从台阶上挪了下来,有两个普通双层旅行包,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衣帽箱,全靠在墙根上。司机探出头去打量打量那些包箱,冲旁边一筹莫展的那外乡人说:

  “这些包,运一个加一个先令。”话很干脆。

  “那可不行,关税才征三便士。”

  “运一个加一先令,这些包。”司机又说了一遍。他不愧是无产阶级的一员,知道争辩并不顶事。

  “这不公平,关税才三便士。”

  “算了,不交这笔钱,车也就别租了。就一个包交一先令。”

  “交钱也行,但不能要这么多。”

  “那就拉倒。不愿意就别交。可是你要租车,多一个包得多交一先令,没价儿可砍。”

  “那,车我也不租了。”

  “早干嘛去了?不租就别说。反正从街对面到这儿来看包,这段儿路我也不收你的钱了。不租就不租吧,脑子没出毛病就行。”

  说着他松开制动器,缓缓地沿路倒车,把车开回了原位。

  那矮个儿家伙和他妻子站在台阶下的包箱旁,一脸的怒气。就在这时路上驶来一辆双轮双座马车,叮叮当当地缓缓朝路对面的安静地带驶去,车夫也是要到那儿用午餐的。那车夫看到了这一对儿面带怒容的人。

  “要车吗,先生?”

  “要,可是就怕你不管这些包箱。”

  “几个?”

  “三个,就这三个。”他说着气冲冲地踢踢箱包。

  车夫从车上朝下看了看。这人红脸膛儿,有点谦卑。

  “就这仨?没问题,没问题!太容易了!拿上来吧,不费什么劲儿。”说着他从车辕子上下来。这才看清他是个矮个儿,红脸膛,一身酒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妻管严”小男人。他站住看那箱包上印着的姓名:R.L.索默斯。

  “R.L.索默斯!行啦,请进,您呢。先生,太太,您请。去哪儿,您?车站?”

  “不,去默多克大街五十一号。”

  “好嘞!这就走,我带你们去。路有点儿远,不过我保证一个钟头以内就到。”

  索默斯先生和太太坐进车里。车夫让车门大开着,把三个箱包小山一样地堆在两个乘客面前。最顶上那只衣帽箱几乎擦上了棕色的马尾,随着车身直晃悠。

  “您能扶扶那只箱子吗?让它呆稳喽。”车夫说。

  “好响。”索默斯说。

  说话间那车夫上车就了位,马车载着那扛尖儿的一堆行李包一摇三晃地向城里驶去。那群工人仍然躺在草坪上。索默斯对他们不屑一顾了。他正放心地带着可咒的行李朝目的地晃悠而去。

  “他们是不是坏透了?!”他的妻子哈丽叶说。

  “这里是人间天堂,他们不是一直这么说吗?”索默斯说,“这个车夫还不错。”

  “可那些出租汽车司机算什么东西!还有星期六那天赚你八个先令的那个人,在伦敦花两个先令就够了!”

  “他敲了我一笔竹杠。可你没辙呀,在一个自由的国家里,只有通你付款的人才是自由人,他想怎么要价就怎么要价,强买强卖,这就意味着自由。他们可以漫天要价,你不得不如数照付。”

  一路上这么想着,他们随车穿过城市,间或从一座小山顶上瞥见那著名的港湾,像有无数条肢干向四处伸展着。至少他们看到一处海湾里泊着几艘战舰和汽船,那些舰只就夹在房屋和林木葱葱的海岸中。他们还看到了港口的中心和它对面低矮的悬崖——那片低台地上林木茂密,林隙间点缀着郊区的红色屋顶和一片片港区空地。天色灰暗下来,那环绕着港口的低台地矮爬爬的,一幅昏暗、单调、凄凉的景象。尽管是在这庞大喧嚣的现代化悉尼的范围内,百万人流如鱼儿从城中穿过,那片地方看上去似乎也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默多克街在一片老式的郊区里,布满了一片矮爬爬的平房,铁皮棱顶都漆成了红色。每座小平房都建在窄巴巴的一块小地方,围着一圈小木栅栏。一条长街就从这些小房子中穿过,像小孩子的画儿一样,方方正正的小平房一座接一座沿街排开。这些房子紧紧挤在一起,又界线分明,很像现代的民主制度一样。每座房都有栅栏围着。街面挺宽,街边上没有石沿儿,一线荒草代替了路界。街正中的碎石子路段看上去就像废弃的沙漠,双轮马车就叮叮当当从上面驶过。

  五十一号的门上印着房主的名字。索默斯一直在注视着这些门上的名字,过了一家又一家:埃里特,特里斯·本,安吉尔斯·路斯特,贝特·奥勒。他渴望着读到澳大利亚人的名字如瓦拉姆比或瓦嘎一瓦嘎什么的。他找到房子并同意在那儿住三个月时,已是黄昏,他并没注意门上的名字。他希望别是乌一安一米,甚至别是斯代拉·玛利斯之类。

  “弗里斯汀。”他把花体的T读成了F,“你猜这是哪国写法?”

  “那是T,木是民”哈丽叶说。

  “托里斯汀,’他改口道,发音很像俄语,“肯定是本地的姓氏。”

  “不是,”哈丽叶说,“TOrestin的意思是‘进来歇歇脚’——Torestin。”她甚至没有取笑他的意思,这令他痛苦不语。

  哈丽叶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姓名。他们已经出来漂泊四个月了,她感到,如果此时她能在自己的一隅停泊,她才不在乎那地方是哪儿呢,管它叫什么,托里斯汀,安吉尔斯·路斯特,甚至特里斯·本,全无所谓。

  谢天谢地,这个住处是座干干净净的小平房,家具很平常,没什么扎眼的地方。哈丽叶连帽子都顾不上摘,就一步上前把墙上的四幅画儿揭了下来,又一把掀掉了桌上的红绒布。索默斯闷闷不乐地打开包,让哈丽叶从中抽出一条闪光的紫色印度莎笼布料,试试铺在桌上好不好看。可墙壁是红的,是那种可怕的灰红色,配上深色的栎木家具和装置,或者是染了深色漆的赤桉,那效果没什么两样,显得阴森恐怖。索默斯“啪”地关上箱子,看看那委实可爱的紫色布料说:

  “跟红墙不相配。”

  “是,我觉得也是,”哈丽叶失望地说,“不过,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刷成白色或奶油色。”

  “什么,刷墙?”

  “半天工夫就行了。”

  “我们来到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人间天堂,就是来干这个的?在一间郊区的小破平房里干起刷墙的勾当来了。我们说是租了三个月,或许连三个星期都住不满就得走。”

  “为什么不干?反正房子没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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