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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了不起的叔叔(1)


  我这辈子所认识的最了不起的人是我叔叔爱德华·菲利普·李柯克——五六十年代以前温尼伯的很多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们管他叫爱·菲。他的性格是那么与众不同,只需平辅直叙他的一些事迹使足以说明问题,它本身已经够夸张的了,你再也不可能对它添油加醋。

  在我还是一个六岁小男孩的时候,我父亲就带着我们全家到安大略的一个农场定居了。我们当年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在无线电盛行的今天,世界上无论哪儿恐怕都找不到那么一个地方了。我们住的地方高铁路三十五英里,没有报纸可看,没有客人往来,也没有地方可去。漫长的冬夜一来临,便让人觉得仿佛坠入了永恒的孤寂与黑暗之中。

  两年以后,我那位精力旺盛的爱德华叔叔——我父亲的弟弟闯进了我们与世隔绝的农场。他刚从地中海一带回来,在那儿周游列国已有一年时间。他想必已有二十八岁,但看起来远比一般成年人成熟,面肤呈古铜色,一脸的自信,还留着方形的胡须,俨然金雀花王朝的国王。他只要一开口,不是谈阿尔及尔,就是谈非洲奴隶市场,要不就是讲黄金角和金字塔。在我们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讲《天方夜谭》。我们问他:“爱德华叔叔,您认识威尔士王子吗?”他回答说:“和他非常要好。”然后再也不往下说了。他这一鬼把戏让人觉得他非同小可。

  一八七八年那一年,加拿大举行普选,爱·菲马上全副身心投入了其中。他一天之间熟读了上加拿大的历史和政治,一周之内熟悉了乡间的每一个人。他在每一次集会上都发表演说,不过他拉选票的绝招是私下里游说和在酒吧请客。这为他施展吹牛拍马的卓越天才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噢,让我想一想,”——他会手拿酒杯,煞有介事地对他身边的某个衣衫褴褛的乡巴佬说,“对了,如果您是姓弗雷姆利,您一定是我亲爱的老朋友骑炮兵司令查尔斯,弗雷姆利爵士的亲戚吧?”“也许吧,”那个被奉承的人会回答说,“我想这完全可能,不过我对老家的那些亲戚已记不大清楚了。”“太好了!我一定告诉查尔斯爵士说我见到您了,他会非常高兴的。”……就这样,不出两个星期,爱·菲已使乔治亚镇区一半的人具备了高贵血统和显赫门第。这些人重新又回到了早已失去的王公贵族的生活氛围里。投票吗?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除了保守党还能投谁的票呢?

  不用说,在政治方面爱·菲历来是站在保守党——也就是贵族一边的,但与此同时他又能和最卑贱的人打成一片。这是一种本能。一个民主党人没法屈尊降贵,因为他地位已够低的了。而一旦一个保守党人纤尊降贵,他便能征服人心。

  竞选当然是轻而易举取得了胜利。爱·菲本可以留下来享受胜利果实。但是他另有所谋。当年的安大略对他天地太小了。再说那段日子正值安大略农业很不景气的时候,抵押债券有如漫天飞雪,农民们迫于生计只好变卖自己的家当,有的逃去了“合众国”,还有的则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地下世界。

  但与此同时,人们在大谈特谈马尼托巴的大开发。爱·菲觉得他和我父亲只有去西部才有前途。于是,我们卖掉了我·们家的农场,而且还按古老的习俗宴请了买主。那些瘦弱可怜的耕牛以及破旧的农机卖到的钱还不够买威士忌的酒资。但爱·菲对此付之一笑,他引用某个人的话说:帝国的福星在西部闪耀。于是,他们就去了西部,留下我们几个孩子在安大略继续上学。

  他们到达温尼伯时,它刚好处在兴旺时期,爱·菲立即成了如鱼得水的时代弄潮儿。一座“兴旺”的城市——就像八十年代的温尼伯、六十年代的卡森城……它那忙忙碌碌、风云变幻的景象有某种神奇的魔力。生活聚焦在一个点上:只有此时此地,只有现在,没有过去和外界——只有锤子的了当声和锯子的吱嘎声,只有一轮接一轮的痛饮和大把大把的钞票。在这种氛围下,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了不起的非凡人物,都是出类拔萃的旷世人杰,每个人的个性各不相同,人们的性格之花都像盛开的玫瑰。

  爱·菲如鱼得水。他很快便做到了无事不知,无人不晓,普提奇街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从他那儿获得了高贵血统和显赫门第。不出六个月,他的账面上已有了大笔财富。然后,他去东部游玩了一圈,从多伦多带回一个迷人的妻子。他还在河边修了一幢豪宅,里面挂满了他声称是他的祖先们的画像。他在这里广交天下豪杰,宴饮之声长年不断。

  他大显其才的范围很广。他是一家银行(它从未开张过)的行长,是一家酿酒厂(酿出的是红河水)的厂长,而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温尼伯一哈德逊湾——北冰洋大铁路的财务总管——这条铁路呀,其实不过是允许他们修一条通往北冰洋的铁路的一纸批文而已。他们连一条铁轨都没有,可他们已印出公文信笺和免费车票,于是作为交换爱·菲弄到了整个北美大陆的免费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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