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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从宽(6)


  “瞧见了没有?”华特森一面喊,一面退后了一步,巧妙地让鼻血全流在自己的衬衫前襟上,“这是你干的。是你用拳头打的。太可怕了。我快给你打死了。我得再自卫一次。”

  于是,法官威特白格脸上又挨了一拳,倒在草地上。

  “我要叫人把你抓起来。”他躺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说。

  “这句话帕茨说过的。”

  “真是野蛮,”他哼哼地翕动着鼻子,然后又说,“无缘无故——哼,哼——打人。”

  “这句话,帕茨也说过。”

  “我一定要叫人把你抓起来。”

  “说得土一点,要是我抢了先,你就抓不了我。”

  说完之后,卡特尔·华特森就走下山谷,骑上马,到镇上去了。

  一个钟头之后,正在法官威特白格一颠一跛地回到旅馆去的时候,一个村子里的警察,根据卡特尔·华特森提出的殴打伤人的控告,把他逮捕了,“法官大人,”第二天,华特森对村子里的法官,一个三十年前在农业学院毕业的富农说道,“既然这个索尔·威特白格在我控告他殴打我之后,认为他应当控告我殴打他,我愿意建议你并案办理。这两个案子里的口供和事实都是一回事。”

  法官同意了。于是,这两个案子就合并审讯。因为华特森是先起诉的原告,就由他先站起来,申诉他的理由。

  “当时,我正在采花,”他申述道,“我在我自己的地里采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可突然,这个人从树后面冲到我跟前。他说:‘我是朵多,我要揍死你。举起手来!’我笑了笑,可是他说完了,立刻砰砰揍了我两下,打得我躺到地上,把我的花撒得满地。他那些骂人的字眼真是难听。这完全是一种野蛮的、无故伤人的行为。你瞧我的腮帮子,瞧我的鼻子!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一定是喝醉了。我受了惊,还没定下来,他就这样揍了我一顿。我的生命受到威胁,只好被迫自卫。我的话全说完了,法官大人,不过末了我还得再声明一句,我怎么也搞不清其中的道理。为什么他要说他是朵多?为什么他要无缘无故地打我?”

  于是,索尔·威特白格就这样受了一堂关于伪证技巧的高等教育。过去,他在审判那些做好圈套的案子的时候,常常坐在警察法庭的高椅子上,宽容地听取那些假口供;现在,假口供头一次直接落到了他自己头上,而且,又是当他不曾高高地坐在法庭上,没有狱吏,没有警察的棍子和监狱做后盾的时候。

  “法官大人,”他喊道,“这样的无耻谎言真是闻所未闻,居然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华特森立刻跳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要抗议。口供的真假只能由法官大人来决定。提供证词的人只能说明事情的真相。至于他个人的意见,不论是一般性的,还是对我的,都同这个案子无关。”

  法官搔了搔头,渐渐露出冷冷不快的神气。

  “这一点说得很对,”他裁决道,“我真没有料到,威特白格先生,像你这样自称法官、精通法律的人,居然会干出这样违法的事来。先生,你的态度,你的作风,真像一个恶讼师。这是一桩简单的殴打伤人的案子。我们在这里是要决定谁先动手打人。我们不问你对华特森个人品德的意见。现在,由你接下去讲。”

  索尔·威特白格真是一肚子的气。如果他那片受伤肿胀的嘴唇不疼得那么厉害的话,他一定会咬住嘴唇,不再开口了。不过,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把事情的真实情节,简单地照实申述了一遍。

  “法官大人,”华特森说,“我想请您问他一下,当时他在我的田地上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好。先生,你在华特森先生的田地上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那是他的田产。”

  “法官大人,这是一种非法的侵入,”华特森喊道,“我的警告牌是竖在很容易看到的地方的。”

  “我没有看见什么警告牌,”索尔·威特白格说。

  “我亲自见过,”法官厉声驳斥道,“那些警告牌都是显而易见的,先生,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在这种小事上也要颠倒黑白的话,那么,你那些比较重要的口供就更使人怀疑了。为什么你要殴打华特森先生?”

  “法官大人,我已经声明过,我从来没有打过他一下。”

  法官瞧了瞧华特森那张受伤肿胀的脸,就转过来瞪着索尔·威特白格。

  “你瞧瞧那个人的脸!”他大声吼道,“如果你一下也没有打过他,他怎么会这样口歪鼻肿,伤痕满脸呢?”

  “我已经声明过……”

  “你要小心一点。”法官警告道。

  “我会小心的,先生。我要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用一块石头打他自己。他用两块不同的石头打他自己。”

  “这种话讲得通吗?一个人只要不是疯子,难道会用石块打在自己脸上娇嫩的地方,会那样伤害自己,而且继续不断地伤害自己吗?”卡特尔·华特森质问道。

  “这简直像是神话,”法官评论道,“威特白格先生,当时你是不是喝过酒了?”“没有,先生。”

  “你从来不喝酒吗?”

  “有时候喝一点。”

  法官听了他的回答,沉思起来,露出一种老谋深算的样子。

  华特森利用这个机会,对索尔·威特白格眨了眨眼睛,可是这位吃尽苦头的绅士却看不出在这种场合下有什么幽默的地方。

  “真是一桩奇怪的案子,真是一桩奇怪的案子,”法官在开始宣判之前声明道,“双方的口供竟然这样完全矛盾。除了当事人之外,又没有别的证人。双方都控诉对方殴打伤人。从法理上来看,我也无从判断真相。不过,我倒有一个私见,威特白格先生,照我看,从今以后,你还是别再走到华特森先生的田地上,最好离开这一带吧……”

  “真是岂有此理!”索尔·威特白格不觉漏出了这么一句。

  “坐下来,先生!”法官厉声命令道,“如果你再以这样的态度打断本庭的话,我可要认为你藐视法庭,判你罚金了。我警告你,我会判你很重的罚金的——你自己也是个法官,应该懂得法庭上的礼貌和尊严才是。现在由我来宣判:

  “按照法规,被告应享有疑犯从宽的权利。刚才我已经说过,现在再重复一遍。从法理上来看,我也无从判断谁先动手打人。因此,非常抱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瞪了索尔·威特白格一眼,“对两案的被告,只好根据疑犯从宽的原则来处理。先生们,你们都被释放了。”

  “让咱们为这场官司干一杯去,”在他们离开法庭的时候,华特森对威特白格说;可是那个受了侮辱的人却不肯同他挽着手,缓步走到最近的酒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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