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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从宽(4)


  可是,华特森不久就明白了。帕茨·霍朗同他的两个党羽举出了大量的伪证。如果不是亲身经验,华特森绝不可能相信会有这种事。他们根本不承认当时还有另外四个人。至于这两个作证的家伙,一个声称他当时在厨房里,亲眼看到华特森无故殴打帕茨,另外一个说他在柜台里面,看见华特森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冲进来的时候,打算揍死并没有惹他的帕茨。他们诬赖华特森骂人,他们捏造的那些词句下流已极,不堪入耳,使华特森觉得他们简直是在自露马脚,因为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等到他们形容他怎样用凶狠的、骤雨似的拳头,打在可怜的帕茨脸上,又怎样没踢着帕茨,反而踢坏了一把椅子的时候,华特森虽然暗暗觉得可笑,可是也很难过——这种审判简直是一出滑稽戏。他也知道,人类要得到崇高的品德,一定要经过漫长的努力,可是当他看到人们居然会堕落到如此卑劣的地步,他就觉得实在不堪设想了。

  他们把他描绘成一个无事生非、爱打架的人,真是使华特森本人也认不出自己了,甚至可以说,连他的仇恨最深的对头也认不出就是他了。不过,跟所有的混乱的伪证一样,他们的捏造也有许多破绽和自相矛盾的地方。那位法官不知怎的却不曾注意,检察官和帕茨的律师也是神色自若,只当没有听见。华特森本来没有把请律师的事放在心上,现在他很高兴,幸亏他没有请。

  不过,等到他自己走上被告席,开始讲他自己的经过的时候,他仍然对威特白格法官多少抱着一点信心。

  “法官大人,当时我正在街上随便蹓跶……”华特森才开口,就给法官打住了。

  “我们这里并不是来考虑你以前的行为的,”法官威特白格粗鲁地说道,“谁先动手打人的?”

  “法官大人,”华特森辩诉道,“关于具体的殴斗,我没有证人,我必须从头到尾地讲下去,才能说明事实的真相……”

  他的话又给打断了。

  “我们这儿并不要出版什么杂志!”法官威特白格吼道;他那样气势汹汹,恶狠狠地瞧着华特森,使华特森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几分钟之前他仔细瞧过的那个人。

  “谁先动手打人的?”帕茨的律师问道。

  检察官插嘴说,他要知道现在所审讯的是这两个合并起来的案子之中的哪一件,帕茨的律师根据什么权利在诉讼程序的这个阶段要求对证。帕茨的律师立刻用话来还击。于是法官威特白格就来干涉,声明他不知道这是把两个案子合并办理。这些全需要解释。接着就掀起了一场激烈无比的争论,结果,律师和检察官都向法庭道歉,然后又彼此道歉,才告结束。于是,审判就这样进行了下去。在华特森看来,这就像一群扒手在拿走了一个老实人的钱包之后,反而在他面前喧嚷、发火一样。总之,这部政治机器正在发挥它的作用,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你要走到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去呢?”法官问他。

  “我是一个研究社会学和经济学的人,多年以来,我总是喜欢让自己见识一下……”

  可是,华特森的话说到这儿就给打断了。

  “我们并不要听你讲这个学,那个学,”法官威特白格吼道,“这是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你要直截了当地回答。当时你究竟喝醉了没有?这才是我要问的。”

  等到华特森打算申诉帕茨怎样用头来撞他,反而撞伤了自己的脸的时候,他们都公开地嘲笑他,认为他在胡说。法官威特白格又来教训他了。

  “你在席上宣过誓,说你要讲的句句都是实话,这是严肃的事情,你明白吗?”法官质问道,“你现在讲的话非常荒唐。一个人居然会这样撞伤自己,而且不断地用他脸上娇嫩的地方来撞你的头,来继续撞伤自己,这是不合情理的。你是个有理性的人,你想,这种事情是否合乎情理?”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是不通情理的。”华特森温和地回答。

  这句话深深冒犯了法官威特白格,当然也引起了他的义愤。

  “你凭什么权利说这种话?”他大喊起来,“毫无必要。这种话跟这个案子丝毫不相干。先生,你是来对证事实的。法庭不想听你表示任何意见。”

  “我不过是回答你的问题,法官大人,”华特森低声下气地辩诉道。

  “你根本没有回答问题,”法官又吼起来了,“让我警告你,先生,让我警告你,你这样傲慢无礼,是可能得到一个藐视法庭的罪名的。我得让你知道,在这个小小的法庭里,我们是懂得怎么遵守法律和礼节的。我真替你害臊。”

  等到卡特尔·华特森供述他在方多模酒店所遇到的情形时,他的话又给律师和检察官在法律问题上纠缠不休的争辩打断了。华特森一点也不怨恨,他只觉得又好笑又难过,他好像看见统治着他的祖国的大大小小的政治机器正在他眼前出现,他还看到了这些机器中的寄生虫正在一千座城市里干着那不受惩罚的、无耻的贪污勾当。目前的情形就是这样,这个法庭和这个法官靠着政治机器,对一个操纵着一串选票的下流酒店的老板这样的俯首听命。这虽然是一件渺小的卑鄙事儿,可也是那多面的政治机器的一面,它在每一座城市和每一个州里都潜伏着庞大的势力,并向整个国家投下它的阴影。

  华特森耳朵里好像听到了一句熟悉的成语:“付之一笑”。有一次,正在他们争辩得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声音很响,引得法官威特白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觉得,这些欺压人的法律学家和这个欺压人的法官,简直比那最可恶的商船上的粗暴的大副还要坏上一万倍,那种家伙虽然欺压人,可是也要自卫。至于这批小坏蛋,他们却利用法律的威风来掩护自己。他们打人,但是不准任何人还手,因为他们有监狱和愚蠢的警察的棍子作为后盾,而且这些警察都是拿薪水的职业打手。不过,他并不怨恨。一看到他们的愚蠢可笑,他就忘了他们是多么粗鄙奸诈,他有一种苦中作乐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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