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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了解得不确切,因为我和亨丽埃塔那时还在上学。不过我想大约在他同玛丽结婚一年之前。真可惜,安妮没有答应他。要是换上她,我们大家会喜欢多了。我父母亲总是认为,她之所以没有答应,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拉塞尔夫人从中作梗。他们认为,也许因为查尔斯缺乏教育,书读得少,不讨拉塞尔夫人喜欢,所以她就劝说安妮拒绝了查尔斯。”

  说话声越来越弱,安妮再也听不清了。她心情过于激动,人仍然定在那里。不镇定下来是动弹不得的。俗话说偷听者永远听不到别人说自己的好话,然而她的情况又不完全如此:她没听见他们说自己的坏话,可是却听到了一大堆叫她感到十分伤心的话。她看出了温特沃思上校如何看待她的人格,纵观一下他的言谈举止,正是对于她的那种感情和好奇心才引起了她的极度不安。

  她一镇定下来,就赶忙去找玛丽,找到后就同她一起回到树篱阶梯那儿,呆在她们原先的位置上。转眼间,大伙都聚齐了,又开始行动了,安妮才感到慰帖了一些。她精神上需要孤寂和安静,而这只有人多的时候才能得到。

  查尔斯和亨丽埃塔回来了,一而且人们可以猜想得到,还带来了查尔斯·海特。事情的细节安妮无法推断;即使温特沃思上校,似乎也不能说是十分清楚。不过,男方有点退让,女方有点心软,两人现在十分高兴地重新聚在一起,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亨丽埃塔看上去有点羞涩,但却十分愉快;而查尔斯·海特看上去则满面春风。几乎就从大伙朝厄泼克劳斯出发的那刻起,他俩便又变得情意绵绵起来。

  现在一切情况都表明,路易莎属于温特沃思上校的了;这事再明显不过了。一路上,需要分开走也好,不需要分开走也罢,他们几乎就像那另外一对一样,尽量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当走到一条狭长的草地时,尽管地面较宽,大家可以一起并排走,他们还是明显地形成了三伙。不消说,安妮属于那最无生气、最不殷勤的三人一伙的。她同查尔斯和玛丽走在一起,只觉得有些疲劳,便十分高兴地

  挽住查尔斯的另一只胳膊。不过,查尔斯尽管对她颇为和气,对他妻子却很恼火。原来,玛丽一直跟他过不去,现在落了个自食其果,惹得他不时甩掉她的胳臂,用手里的小棍拨开树篱中的荨麻花絮。这一来,玛丽便抱怨开了,为自己受到亏待而感到伤心,当然又是那老一套,说自己走在树篱这一边,安妮走在另一边敢情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这时查尔斯索性把两人的手臂都抛开了,冲着一只一闪

  而过的黄鼠狼追了过去,她们两个说什么也撵他不上。

  挨着这块狭长的草地,有一条窄路,他们所走的小道的尽头就与这条窄路相交。他们早就听见了马车的声音,等他们来到草地的出口处,马车正好顺着同一方向驶过来,一看便知那是克罗夫特将军的双轮马车。他和妻子按照计划兜完了风,正在往回走。听说几位年轻人跑了这么远,他们好心好意地提出,哪位女士要是特别累了,就请坐到车子里;这样可以使她足足少走一英里路,因为马车要打厄泼克劳斯穿过。邀请是向众人发出的,也被众人谢绝了。两位默斯格罗夫小姐压根儿不累,玛丽或者因为没有得到优先邀请而感到生气,或者像路易莎所说的,那埃利奥特家族的傲慢使她无法容忍到那单马马车上做个第三者。

  步行的人们穿过了窄路,正在攀越对面一道树篱的阶梯,将军也在策马继续赶路。这时温特沃思上校忽地跳过树篱,去跟他姐姐嘀咕了几句。这几句话的内容可以根据效果猜测出来。

  “埃利奥特小姐,我想你一定是累了,”克罗夫特夫人大声说道。“请赏个脸,让我们把你带回家吧。你放心好了,这里绰绰有余能坐下三个人。假如我们都像你那样苗条的话,我看作兴还能坐下四个人呢。你一定要上来,真的,一定。”

  安妮仍然站在小路上,她虽然本能地谢绝了,但是克罗夫特夫人不让她往前走。将军替妻子帮腔,慈祥地催促安妮快点上车,说什么也不许她拒绝。他们尽可能把身子挤在一起,给她腾出了个角落,温特沃思上校一声不吭地转向她,悄悄地把她扶进了车子。

  是的,他这么做了。安妮坐进了车子,她觉得是他把她抱进去的,是他心甘情愿地伸手把她抱进去的。使她为之感激的是,他居然觉察她累了,而且决定让她歇息一下。他的这些举动表明了他对安妮的一番心意,使她大受感动。这件小事似乎为过去的事情带来了圆满的结局。她明白他的心意了。他不能宽恕她,但是又不能无情无义。虽然他责备她的过去,一想起来就满腹怨恨,以至达到不公正的地步;虽然他对她已经完全无所谓;虽然他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人,但是他不能眼见着她受苦受累而不想帮她一把。这是以往感情的遗迹。这是友情的冲动,这种友情虽然得不到公开的承认,但却是纯洁的。这是他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明证,她一回想起来便心潮澎湃,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起先,她完全是无意识地回答了同伴的关照和议论。他们沿着崎岖的小路走到一半的光景,她才完全意识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当时她发现,他们正在谈论“弗雷德里克”。

  “他当然想娶那两位姑娘中的某一位啦,索菲,”将军说道。“不过说不上是哪一位。人们会觉得,他追求她们的时间够长了,该下决心了。唉,这都是和平带来的结果。假如现在是战争年代,他早就定下来了。埃利奥特小姐,我们水兵在战争年代是不允许长久谈情说爱的。亲爱的,从我头一次遇见你到与你在北亚茅斯寓所结为夫妻,这中间隔了多少天来着?”

  “亲爱的,我们最好别谈这些,”克罗夫特夫人欢快地答道。“要是埃利奥特小姐听说我们这么快就定下了终身,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我们在一起会是幸福的。不过,我当时对你早有了解。”

  “而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什么好等的?我干这种事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我希望弗雷德里克加快点速度,把这两位年轻小姐中的哪一位带到凯林奇。这样一来,她们随时都有人作伴。她们两个都是非常可爱的年轻小姐,我简直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差别。”

  “确实是两个非常和悦、非常真挚的姑娘,”克罗夫特夫人带着比较平静的口气称赞说,安妮听了觉得有点可疑,说不定她那敏锐的头脑却认为她们哪一个也配不上她弟弟。“而且还有一个非常体面的家庭。你简直攀不上比她们更好的人家了。我亲爱的将军,那根柱子,我们非撞到那根柱子上不可。”

  但是,她冷静地往旁边一拽缰绳,车子便侥幸地脱险了。后来还有一次,多亏她急中生智地一伸手,车子既没翻到沟里,也没有撞上粪车。安妮看到他们的赶车方式,不禁觉得有几分开心,她设想这一定很能反映他们是如何处理日常事务的。想着想着,马车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乡舍跟前,安妮安然无恙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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