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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可怜的亨利,难道你没看出我远胜于韦森夫人吗?假如所有的纽约人都把我拒之门外,随他们去吧!我已经风光过了……没有一个女人有过一天这样的辉煌。我为什么不该偿还这一切呢?我已准备好了。”

  “天哪!”他自言自语。

  她明白他已做了最后的努力。她给了他一个最为致命的打击:她抵抗住了他的宽宏大量,这是他不能原谅的。他曾很高兴,实际上现在仍然很高兴,让她知道全纽约人都排斥她。然而她却奋力反击,对这个事实和他的窃喜全然不顾。她内心所得到的喜悦是所有纽约人和他所无法得到的。

  “我很抱歉。”她声音温柔地一再重复。他鞠了一躬,连她的手都没握一下便走出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她那茫然的目光仍旧追随着他。“我想他是对的。而我并没有意识到——”她听到外屋房门的关闭声,一下子跌落在沙发里,双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双眼。就在那一刻,她第一次们心自问将来会怎么样,明天,后天……

  “如果我喜欢读书,”她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曾经努力效法丈夫是多么徒劳!而丈夫对她所做的努力报以多么温柔、幽默的一笑。“好啦,——总还有牌嘛。等我老了,我想我可以织织毛衣。打打单人纸牌戏。如果没人理我,我再也用不着晚礼服了。无论怎么说,这倒还省钱。”她说完浑身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07

  “她过去很坏……一向如此。他们常在第五大道旅馆见面。”

  我又得回到我母亲说过的那句话上——从故事一开始就说的那句话。我当时将话题岔开了一会儿,是为了更逼真地勾画出一幅利齐·黑兹尔迪安忧虑不安并令人感动的形象。那副形象,是我将孩提时对她的一瞥在脑海中的记忆,同后来收集起来的点点滴滴拼在一起而形成的。

  当我的母亲说出谴责她那些话时,我已是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了。当时,我刚从哈佛大学毕业,又回到了纽约的家中。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说起黑兹尔迪安夫人了。在此期间,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离家在外,上中学,读哈佛。在假期里谈论她,似乎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尤其当我的姐妹们走近桌旁时,更是如此。

  无论怎么说,我对曾耳闻到的关于她的一切早已忘记了。可就在我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的堂兄休伯特·韦森突然建议我们跟她一块儿去听歌剧。休伯特·韦森当时正是尼克波克俱乐部的台柱子,是评论世界大事的最高权威。

  “黑兹尔迪安夫人?可是我不认识她啊,她会怎么想呢?”

  “没关系。走吧。她是我所认识的最欢快的女人。看完戏后我们要跟她一起到她家去,共进晚餐——那是我所见过的欢声笑语最多的房子。”休伯特有点难为情地抽动了一下胡子。

  我们当时正在尼克波克吃饭,我也刚刚被选入这个俱乐部。我们快要喝完的那瓶波米利酒使我不禁想到,对于两个世间奇男子来说,没有比跟一个欢快的女人在包厢里共度良辰更妙的事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用胡子在空中画了个圈,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仔细地用大衣袖子在丝帽周围擦了擦,便跟着他去了。

  但是一走进黑兹尔迪安夫人的包厢,我完全成了一个大男孩;像过去看望体伯特那样满脸通红,忘记了可以翘动的胡子,不住地敲着挂在衣架上的帽子,热情地拾起并非她掉到地上的一张节目单。

  她真是太可爱了一一二叫人无法抗拒的可爱。此刻我被这不加粉饰的美丽所倾倒。她相貌平常,外形一般,佯装欢快,透着一层玫瑰色面纱般的青春气息和勃勃兴致。这一份美丽恰到好处,丰富生动,无与伦比——只是从中透露出一丝倦意。当我第一次瞥见这超凡脱俗,难以捉摸的美丽诱惑时吃了一惊。真美!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女人?她们用不着害怕皱纹爬上眼角,当面容苍白时反而更加动人,任一两根银丝在浓密的黑发中熠熠生辉,当她们谈笑风生间,眼睛还不住地转动,暗送秋波?没有一个年轻男子还能一直稳若泰山!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温暖无比的保育室,然而在这粉红色的帏帐里布满了危险和诱惑。

  第二天我的一个妹妹问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和黑兹尔迪安夫人——去听歌剧了。”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却一言不发。等保姆把姑娘们一一打发走后,她才咬着嘴唇问我:“是休伯特·韦森带你到黑兹尔迪安夫人的包厢去了?”

  “是的。”

  “啊,年轻人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听说休伯特还是那么昏头昏脑,萨比娜不让他和莱曼家的小女儿结婚,看来她是对的。可要记着不许在你妹妹面前提起黑兹尔迪安夫人……他们都说她丈夫被蒙在鼓里——我想如果她丈夫真的知道这事,她也绝不可能得到老处女塞西里娅·温特的一个子儿。”就在那天我母亲才提起亨利·普莱斯特的名字,说出了关于第五大道旅馆的那句话,这一下子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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