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伊迪丝·华顿 > 元旦 | 上页 下页


  她上楼去了,走到一半,转过身来吩咐:“你把书房里的火架旺点儿,给我端一杯茶来,客厅里太冷了。”

  书房在上面一层,她走进去,从手套筒里取出那两只玫瑰花,小心翼翼地轻轻打开包装,把它们插在丈夫书桌上的一只细花瓶里。他又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望着冬日小屋里的一抹爱意,笑了。然而,她很快又焦虑地蹙起了眉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凝神静气地想听到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但却什么也没有听见,然后她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这间玫瑰色的屋子,挂着英国产的新式印花落窗帘,遮住了低矮深陷的沙发,床上摆着镶有玫瑰花边的枕头。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镶着花边,嵌出花纹的梳妆台简直像舞裙般华丽精美。啊,在制做这个精巧的杰作时,花了多少心血啊!她和苏珊又是拆开,又是缝制,又是将花边、饰带和布片缝合在一起!在她收拾房间的那几个星期里,丈夫每次走进屋里都要说:“我真想象不出,你是如何从继母的微薄遗产中挤出钱来添置这一切,美化居室的。”

  利齐。黑兹尔迪安注意到梳妆台上放着一只装花的长盒子。盒子的一端被剪开,长出的玫瑰花枝便能舒展开来。她剪断绑盒子的线,从里面抽出一封信,连看也没有看就扔到火里,然后,她把花推向一边,站在镜子前又重新整了整那头乌发,便从沙发上拿起那件专为她穿的宽松的天鹅绒长袍和系腰带,小心翼翼地穿上系好。沙发边上摆放着高跟凉鞋和露眼儿的长筒丝袜。

  她曾经是纽约第一个脱去便服换上用茶服,每天下午五点钟进茶的女人。

  03

  她回到书房,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在暮色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黑兹尔迪安的书籍。她望着为恭候丈夫而设置的这个环境,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她听到钥匙的开门声,接着传来丈夫的脚步声,他的阵阵咳嗽声在楼下的大厅里回荡着。

  “简直是疯了——简直是疯了!”她喃喃自语。

  慢慢地——一个年轻人这样走路可真是够慢的,他走上楼梯,仍然一路咳嗽着走进书房。她赶忙走上去扶住他。

  “查理!你怎么能!又是这种天气?天都快黑了!”

  他瘦长的脸上露出歉疚的笑容,“我猜一定是苏珊出卖了我,噢?别生气了!你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第五大道旅馆起火了。”

  “是啊,我知道,”她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我没有错过——我当时跑过麦迪广场,亲眼目睹了旅馆大火。”

  “你看见了?你当时也在那儿?真有意思!”这在他看来其乐无穷。

  “从赛西莉娅表妹家出来——自然要经过那里。”

  “呃,当然啦。我都忘了你要去那儿。可是,奇怪的是我们居然没有碰见。”

  “要是碰见了你,我早就把你拽回家了。我到家至少有半个小时了。进屋时,壁炉里的火都灭了,你咋像个孩子,出去那么久,呆受着那滚滚浓烟和消防车啊!”

  他仍然揽着她,面带微笑,一只干瘦如柴的手轻轻触摸着她的头,“呃,别担心,我这不是已经回到安全的庇护所了吗?还喝了帕雷特大妈家的饮料哩!那位老太太从窗口里望见了我,便打发韦森家的一个孩子到对面街道上接我。他们才刚刚吃完午餐。西勒顿·杰克逊也在那儿,是他驱车送我回家的。这下你知道了吧。”

  他松开她的手走近壁炉,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茫然地直视前方,潮水般的思绪涌入脑海。

  “西勒顿·杰克逊,”她应声道,自己却一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是啊,他的痛风病又犯了——我也真走运——他姐姐的雷诺车到帕雷特家接他。”

  她渐渐地镇静下来,“你比昨天咳得更厉害了?”语气中带着责备。

  “喔,天气糟透了。不过我现在还好。……呃!玫瑰花!”他站在写字台前赞赏道。

  尽管他不停地念叨这些名字——“帕雷特·韦森,西勒顿·杰克逊”——好似钟表声一般在她脑海中回荡。她的脸上还是展露出了经过深思熟虑而准备好的表情。

  “他们很好客,是吗?”她微笑着。

  “对我来说真是太好客了。你应该把他们让到客厅里。”

  “不,我们要在这儿喝茶。”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那就是说今天客厅不来人了?”

  她笑着点点头。

  “妙极了,可这玫瑰——哦,不。它们不该在这干燥的空气中花容殆尽。今晚你把它们别在裙子上吧?”

  她明显地吃了一惊,慢慢地退到壁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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