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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我并没有说非把她逐出家门不可呀。”贞之助看到幸子眼里含着眼泪,有点儿慌了手脚。“刚刚我只是说如果细姑娘是我亲妹妹的话……那完全是一种假设呀。”

  “悦子他爹,这件事你就完全交给我吧。……等大姐来的时候,我只悄悄地对她透点风,让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不过幸子的本意是真的要不要告诉大姐还得到时候看情况决定。总之,在二十四日的佛事顺利结束以前,她是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大姐的。大姐一行二十二日晚上来芦屋,当天晚上幸子只对雪子一人讲了,想听听她的意见。雪子说:“重修旧好是大好事。用不着把启哥儿被逐出家门看得那么严重,即使拿了点东西,也是他自己家里的,和骗取人家的东西不一样。像启哥儿这样的人,是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他被驱逐说不定只是一时的惩罚,过些时候可能会被饶恕了。所以只要他们不招摇过市,暗地里来往,我们就开一眼闭一眼算了。只是这件事不能对大姐讲,要是告诉了她,她一定要对姐夫讲的。”

  幸子觉得老和长房的做法抬杠不妥,可是对于这次的佛事又不满意,因此她打算为了弥补做佛事的缺憾,也为了慰劳久别重逢的大姐,在善庆寺佛事集会以后,亲姐妹几个小聚一番。所以她准备在做完佛事的第三天,也就是二十六日正午,设席在父母生前都有关系的播半,连贞之助也不邀请,四姐妹之外,只邀请—位富永姑母和她的女儿染子。又请来了菊冈检校和她的女儿德子演出余兴。德子伴奏,妙子跳“手炉”舞;检校的三弦,幸子的古琴,两人合奏“残月”。所以半个月以前幸子就急急忙忙在家里练古琴,妙子上大阪的作稻师傅那里练舞。大姐二十二日一到芦屋,二十三日清早就起身,光带了梅子上街买东西,探亲问友,晚上不知在哪家吃了晚饭才回来。二十四日当天,大姐、正雄、梅子、贞之助夫妇、悦子、雪子、妙子八个人在阿春陪同下,八点半就离开了家。妇女们都穿了印着家徽的礼服,大姐是黑纺绸的,幸子以下三姐妹都是紫色绉绸,颜色的深浅略有不同,阿春是紫黑色捻线绸的。电车行驶在路上,基利连珂在夙川车站上了车。他下身穿了一条短裤、露出毛茸茸的大腿。一上车他就睁大眼睛注视着车厢里的那副光景,走到贞之助一行前面,一手抓住棚顶的吊环,躬身问道:“诸位上哪儿去?今天全家都出动啦。”

  “今天是我岳母的死忌,大家去佛寺烧香。”

  “啊,令岳母什么时候去世的?”

  “去世已二十三年了。”妙子说。

  “基利连珂先生,卡德丽娜小姐来信了没有?”幸子问道。

  “真的,我倒忘了。卡德丽娜前几天的信上还问诸位好呢。她现在在英国。”

  “已经不在柏林了吗?”

  “柏林她没呆多久,马上就到英国去了,而且见到了她的女儿。”

  “那太好了。她在英国干啥?”

  “她在伦敦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做公司经理的秘书。”

  “这么说,她和她女儿生活在一起了吗?”贞之助问道。

  “不,还没有。她正在为领回自己的女儿打官司呢。”

  “是嘛,这可真是……”

  “您下次去信时请代我们向她问好。”

  “不过现在因为正在打仗,去一次信要很久才能收到。”

  “老太太很担心她吧?”妙子说,“伦敦马上就要遭到空袭啦。”

  “可是,用不着担心她,我妹妹胆子大着哩。”基利连珂也用大阪方言对答。

  佛事以后的宴会,对于那些以前参加过在播半举办的盛筵的人来说,未免觉得寒碜。不过在善庆寺的三大间穿堂里,有四十来个人入席就餐,也并不那么冷清。除了亲戚之外,到会的还有经常来往的木匠师傅塚田、看管上本町老宅的音老头的儿子庄吉,另外还来了两三个船场时代的伙计。席面上的酬酢本来应该由鹤子姐妹几个承担,却让表姐妹们、阿春以及庄吉的妻代她们做了,四姐妹几乎没有动什么手。幸子面对着院子里长得高大的花儿快要凋谢的红红白白的荻花,不禁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箕面那个院子里的情景。男客们多半在议论欧洲战争,女客们照例要对“雪子姑娘”和细姑娘的年轻夸奖一番,只是做得恰如其分,以免刺激辰雄,不让他听着难受。其中只有一个姓户祭的老店员喝醉了酒坐在屋角里,拉开他那嘶哑的嗓子毫无顾忌地追问:“听说雪子姑娘还没有出阁,为了啥呀?”弄得一屋子都冷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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