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果戈里 > 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 | 上页 下页


  我会描绘蝙蝠在房屋的烟囱上飞起又落下,它的黑影在白色的大道上频频闪过……可是,我未必能把这天夜里手持锯子出门的伊凡·伊凡诺维奇的神色描绘出来。他脸上流露出多么复杂的表情啊!他悄悄地、悄悄地走了过去,爬到鹅棚底下。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的狗还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吵翻了的事,所以一看是老朋友,便让他走近那四根橡木柱子支着的鹅棚。他爬到最近的一根柱子旁边,放好锯子,动手锯了起来。锯子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他不得不时刻停下来四面张望,但一想到遭受的侮辱,就又来了劲头。

  头一根柱子锯断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又开始锯第二根。他两眼冒火,由于心虚胆怯,什么也看不清。忽然,伊凡·伊凡诺维奇尖叫一声,吓呆了: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死人;不过,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因为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鹅把脖子伸了过来。伊凡·伊凡诺维奇气得啐了一口,又继续干下去。第二根柱子也锯断了:搭的棚子摇晃了一下。当伊凡·伊凡诺维奇着手锯第三根柱子的时候,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得不几次停下手里的活;那柱子已经锯了一大半了,忽然摇摇晃晃的棚子咔嚓一声歪斜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刚刚跳开身子,那棚子便哗啦啦地倒塌了。他一把抓起锯子,惊恐万状地跑回家里,一下子扑在床上,再没有勇气朝窗外望一眼棚子塌落的怕人情景。他仿佛觉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整个院子的人都集合起来了:老婆子、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穿着又肥又大的常礼服的小厮——人人拿着棍棒,由阿迦菲娅·费多谢耶芙娜领头,前来捣毁和拆掉他的房子。

  第二天一整天,伊凡·伊凡诺维奇都是在惶恐不安之中度过的。他一直觉得,那个势不两立的邻居为了报仇雪恨至少会来烧毁他的房子。所以,他吩咐加普卡要时刻巡查各处,看看什么地方是否有暗中堆放的引火的麦秸。最后,为了先下手为强,伊凡·伊凡诺维奇决定抢先一步,向密尔格拉德县法院告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一状。状子上写了些什么,只好看下文了。

  4.在密尔格拉德县法院对簿公堂

  密尔格拉德是一个美妙的城市!各式房屋应有尽有!有麦秸的、芦苇的、甚至是木板的屋顶;左右各有一条街,四处都有编织好看的篱笆;篱笆上面攀缘着葎草,倒挂着青豌豆;向日葵从篱笆后面露出那太阳般的圆盘头来,罂粟红着脸儿,圆滚滚的南瓜隐约可见……真是美不胜收啊!篱笆上面总是装饰着各种东西,显得更加绚烂多彩:或者是张开的花布裙子,或者是衬衫,要不然就是灯笼裤。密尔格拉德县既没有偷扒抢窃,也没有坑蒙拐骗,所以每个人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东西挂出来晾晒。你若走近广场,那么你准会要驻足片刻,欣赏一下那里的景色:广场上有一片水洼,令人惊异的水洼!那是你能见到的举世无双的水洼。整个的广场几乎成了一汪水。真是十分好看的水洼!一幢幢大小的房屋,远远望去,恍如一个个干草垛,环立于这片水洼的周围,正诧异于它的美丽的倩影。

  然而,我一直认为,这里最好的房子莫过于县法院了。它是由橡木还是桦木盖的,我倒不去管它;可是,诸位,它有八个窗户啊!八个窗户一字儿排开,正对着广场,正对着我刚才提到过那一片汪洋的水域,而市长把它称之为湖泊呢!只有县法院这幢房子是花岗岩颜色的,密尔格拉德的其余的房屋都只是刷上点白颜色而已。那房子的屋顶全是木头的,本来是要漆上红颜料的,可是仿佛是有意安排似的,正赶上斋期,一班办事员把做油漆用的油蘸着大葱全都吃掉了,所以这屋顶便一直没有漆成。

  大门的台阶突出在广场上,鸡群经常在那儿跑来跑去,因为台阶上几乎总是撒满了麦米或者别的吃食。不过,那不是故意撒上的,而是告状的人不小心撒落在那儿的。那幢房子一分两半:一边是办公的场所,另一边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办公场所有两间干净、粉刷过的用房:一间是接待告状者的房间;另一间里摆着一张墨汁斑斑的桌子,桌上摆放着一柱守法镜①。还有四把高背的橡木椅子;靠墙摆着几只铁皮箱子,里面存放着一叠叠本县的诉讼状纸。一只铁箱上放着一只用黑色鞋油擦得锃亮的靴子。

  开庭议事从早晨就开始了。法官是一位相当肥胖的人,虽说比起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来要相形见绌些,可是有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容,身着一件油污的长衫,手里擎着一只烟斗和茶杯,正跟法院书记官闲聊呢。那法官的嘴唇紧挨着鼻孔长着,因此,他的鼻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去闻那上嘴唇。这上嘴唇就常常充作他的鼻烟壶,因为送往鼻孔的鼻烟几乎总是撒在那片唇上。就这样,法官跟书记官漫天闲侃着。一个赤脚女仆端着茶盘侍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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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守法镜是一柱顶端饰有双头鹰的三稜镜,为旧俄官厅中常见的陈设之物,上面载有彼得大帝敕令守法的谕旨,警诫官员要公正廉直、严明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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