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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样,他们的交游圈子就越来越广了;他们终于能够娶上会弹钢琴的商人的女儿为妻,带来十万卢布左右的现金作为陪嫁,还联上一大堆满脸大胡子的亲戚。不过呢,他们起码要爬到上校官阶才能得到这份殊荣。因为俄罗斯的大胡子们尽管浑身散发着白菜味儿,非要把女儿嫁给将军不可,至少也得嫁个上校才行。属于这一类型的年轻人的主要特点大抵如此。不过,皮罗戈夫中尉有许多独具的才干。他朗诵起《德米特里·顿斯柯依》⑤和《聪明误》⑥中的诗句来悦耳动听,还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从烟斗中一下子吐出十来个环环相接的烟圈。他说起笑话来十分风趣,说是山炮和独角兽炮就是大不一样。然而,要一一列举命运赐予皮罗戈夫的才干是不大容易的。

  他喜欢对女戏子和舞女评头论足,但不像一个年轻准尉谈论她们那样尖刻刺耳。他对于不久前才提升的官阶踌躇满志,虽然有时躺到沙发上连声说:“唉!唉!瞎胡闹,全是瞎胡闹!我当上了中尉又怎么样呢?”——然而,他却因为得了这个新头衔而暗自觉得十分的快意,他跟人交谈总要拐弯抹角地暗示这一点,有一回,他在街上遇到一个他认为举止粗俗的录事,便立刻叫他站住,只说了短短几句十分尖刻的话,就让对方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尉,而不是别的下级军官。这时,正好有两位长得不错的女士打旁边路过,他就格外说得娓娓动听。皮罗戈夫向来热心于附庸风雅,一再鼓励过画家皮斯卡略夫;不过,这或许是因为他很想看到一张画有他的勃勃英姿的肖像。关于皮罗戈夫的品格谈得够多了。一个极好的人是难以历数其所有的美德的,越是细加详察,就越会发现其更多的新的特点,那么一一描述出来就会无尽无休了。

  且说皮罗戈夫一直在陌生女郎后面穷追不舍,不时地向她问这问那,而她则生硬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含含糊糊地应付他。他们走过了昏暗的喀山大教堂的大门,拐进了平民街,那是烟草店和小货摊林立、德国手艺匠和芬兰女人聚集的一条街。金发女郎一阵小跑,轻快地闪入一幢脏兮兮的房子的大门里。皮罗戈夫尾随而入。她沿着又黑又窄的楼梯跑上楼去,进了一间房里,皮罗戈夫也大胆地挤了进去。他置身于一间大房间里,只见四壁黑糊糊的,天花板上挂满了烟子。桌上摆着一堆螺丝钉、钳工用具、闪亮的咖啡壶和烛台,地板上撒着铜屑和铁屑。皮罗戈夫立刻猜着了,这儿是一个工匠的家。那陌生的女人又飘然进了一个侧门。他沉思了片刻,然而,按照俄罗斯人的规矩,还是决定往前走去。他进了那间房里,它一点也不像刚才看到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说明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德国人。他看着眼前这十分奇怪的景象怔呆了。

  当面坐着席勒,不是那个写《威廉·退尔》和《三十年战争史》的作家席勒①,而是平民街上有名的焊洋铁壶的工匠席勒,站在席勒身旁的是霍夫曼,——也不是作家霍夫曼②,而是从军官街来的一位好鞋匠,席勒的好友霍夫曼。席勒喝得醉醺醺的,坐在椅子上,顿着脚,激动地说着什么事儿。皮罗戈夫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令他深以为异的是这两个人的稀奇古怪的姿势。席勒坐在那儿,伸着那只大鼻子,仰着脑袋;而霍夫曼则伸出两个指头儿,捏着那只鼻子,用修鞋刀的锋刃在鼻子上刮来刮去。两个人都说着德语,所以只懂得一句“古特一莫根”③的皮罗戈夫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席勒的话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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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席勒(1759—1805),德国著名的诗人和剧作家。
  ②霍夫曼(1776—1822),德国著名的小说家、画家。
  ③德语: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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