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果戈里 > 鼻子 | 上页 下页


  “鼻子,就是……您想到哪里去了!鼻子,是我的鼻子弄丢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魔鬼拿我来开了这么个玩笑!”

  “是怎么弄丢的呢?我真有点搞糊涂了。”

  “我没法子向您说清楚是怎么弄丢的;但是,要紧的是,他这会儿正在满城乱跑,自称是个五等文官。所以,我来求您登一则告示,希望有人尽快抓住他,立刻送还原主。真的,您想想看,我缺了身上这么显眼的一个部件,怎么行呢?这又不是脚上的小脚趾头儿,只要穿上靴子——没有它,谁也看不出来。每星期四,我都要到五等文官夫人契赫塔列娃家里去;校官夫人帕拉盖娅·格里戈利耶芙娜·波德托钦娜和她那长得标致的女儿都是我的老熟人,您想想看,如今我怎么……如今我可不好去见她们了。”

  那官员沉思起来,这从他抿得紧紧的嘴唇上看得出来。

  “不,我不能在报上登这样的告示,”他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说道。

  “怎么?为什么?”

  “那样的话,报纸就会失去声誉。如果任什么人都来登个启事,说是鼻子跑掉了,那就……本来就有人说报纸净登一些荒诞离奇和无中生有的传闻。”

  “这件事有什么荒诞离奇的呢?这里没有一点儿怪诞的东西嘛。”

  “你觉得是没有。譬如,上个星期就出了这么一件事。来了一个官员,就跟您现在找上门来一个样,拿来一张纸条,付了2卢布73戈比的告示费,那告示上说是跑了一只黑色卷毛狗。表面上看,这有什么呢?可谁料到它竟是一纸谤文:那卷毛狗是暗指一个司库的,我不记得是哪个官厅的了。”

  “可我请您登的告示跟卷毛狗没关系,是关于我本人的鼻子的事:可以这么说,差不多就是关于我本人的告示。”

  “不,这种告示我无论如何不能登。”

  “可我的鼻子是真的丢了呀!”

  “既然丢了,那是归医生管的事。听说,有的医生不管什么样的鼻子都可以给装上。不过,我看得出来,您该是一个性情爽朗的人,喜欢在大庭广众中开开玩笑。”

  “我向您发誓,老天爷作证!好吧,既然这样,我只好让您看看了。”

  “何必麻烦呢!”那官员闻着鼻烟,接着说道。“不过,要是不太麻烦的话,”他动了好奇之心,又说了一句,“那么看一看也无妨。”

  八等文官揭开了脸上的手帕。

  “真的,好奇怪呀!”官员说,“这块地方又平又塌,就像是一块刚刚烙好的煎饼。可不,平平展展的,简直不可思议!”

  “那么,您现在还不同意么?您自己也看见了,不登告示怎么行呢。我要特别感激您;能有机会结识您,实在是三生有幸……”

  从这番话中可以看出,少校拿定主意,这一回不妨巴结巴结。

  “登登告示当然也不太难办,”官员说道,“不过,我看不出这对您有什么好处。要是您愿意的话,不妨让笔下生花的文人把它当作一桩罕见的怪现像来描述一番,写篇妙文登在《北方蜜蜂》上(这时,他又闻了一次鼻烟),可以让年轻人受些教益(这时他擦了擦鼻子)或者满足一下大家的猎奇之心。”

  八等文官当真是大失所望了。他垂下眼睛去看报纸的下边,那里印着剧目广告;他一眼看见一个漂亮女戏子的芳名,脸上就要笑颜逐开了,随手去摸摸口袋:看看随身是否带了蓝票子①,因为在柯瓦廖夫看来,校官们是理应坐在池座里的,——可是,一想起鼻子,便兴味索然了。

  官员本人似乎颇为同情柯瓦廖夫的尴尬处境。为了多少宽解一下八等文官的愁怀,他觉得该说几句话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同情之心。

  “说实话,看到您出了这么一桩意外,我心里十分难过。您要不要闻闻鼻烟?它可以治头痛,去郁结,就是对于痔疮也管用。”

  说着,那官员把鼻烟盒递了过来,同时将嵌着一个戴帽美人像的盒盖动作娴熟地翻到烟盒底下。

  这本是无心的举动却把柯瓦廖夫激怒了。

  “我真不懂,您倒是会挑人家的痛处来取笑,”他怒气冲冲地说道,“难道您没有看见我缺了这东西,哪能闻鼻烟呢!让您的鼻烟见鬼去!如今我见了它就难受,慢说是劣等的别列津诺烟,就是给我拉比烟也不稀罕。”

  说完这话,他十分懊丧地走出了报馆发行署,径自去找警察署长,那是一个嗜糖如命的人。在他家里那间兼作饭厅的前厅里,堆满了商人们为了交情而送来的大糖块②。女厨子此刻正帮着警察署长脱下官员们穿的高筒皮靴;一柄长剑和全副披挂已经安然地分挂在各处地方,威严的三角尖顶帽被他的3岁的儿子拎来拎去;他在一阵使枪弄棒之余,正准备享一享宁静的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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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旧俄货币,面值5卢布。
  ②旧俄一种圆锥形大糖块,食用时用锤子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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