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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第三卷 第十一章 疲沓的兴致

  战事仍旧拖延下去,听说尼古拉已经发过这样牢骚,一个钱办得了的事情,叫他们做就要花上你三亿!所得税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然而,花了钱还有个南非洲,总还算痛快。而且虽则半夜里醒来时,人们的占有欲会感到非常沮丧,到了吃早饭时一想,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花钱白得的事情。所以人们照旧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象完全没有战争,没有集中营,没有神出鬼没的德·威特,没有大陆上的舆论,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事情似的。的确,国人的态度就象悌摩西的那张地图,代表一种疲沓的兴致——那些小旗子悌摩西已经不再去移动,它们自己又移动不了,连应有的那些进进退退都看不出来了。

  疲沓的兴致还不止表现在这里;它侵入了福尔赛交易所,产生一种弄不清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普遍空气。《泰晤士报》婚姻栏登出的“乔里恩·福尔赛与海隆教授独养女伊琳”的结婚消息,引起了一些疑问,觉得这样形容伊琳好象不大确切似的。不过,大体说来,报上没有把伊琳说成“索米斯·福尔赛”之“前妻”或“离婚妻”,总算使大家松了口气。总而言之,这一家人对这个“事件”从开头就采取一种崇高的态度。正如詹姆士说的,“事情就是如此!”闹也没有用处!承认这件事情“不堪入耳”——当时的一句流行话——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现在索米斯和乔里恩都结婚了,下面还有什么戏可看呢?这的确是个绕人的事情。听说乔治跟欧斯代司六对四打赌,一定是小乔里恩在小索米斯的前头出世。乔治真是滑稽!传说他还跟达尔第打赌詹姆士能不能过得了九十岁,不过哪一个撑詹姆士腰,却没有人说得了。

  五月初,维妮佛梨德跑来说,法尔被流弹打伤了腿,退伍了。他的妻子在看护他。走起路来要有点跛脚——没有什么大了不起。他要外公给他在南非洲买个农场,可以养马。好丽的父亲给女儿八百镑一年,两个人可以过得很舒服,因为法尔的外公过给他五百镑一年;不过讲到农场,他可不晓得——也说不了;他不愿意法尔把自己的钱胡花掉。

  “可是你们知道,”维妮佛梨德说,“法尔总得有点事情做。”

  海丝特姑太认为法尔的亲爱的外公也许很有眼光,因为不买农场的话就不会弄得赔钱。

  “可是法尔就是喜欢马啊,”维妮佛梨德说。“这个职业对他太合适了。”

  裘丽姑太认为养马最没有把握,“蒙达古不是上过当的吗?”

  “法尔不同,”维妮佛梨德说;“他象我。”

  裘丽姑太肯定说亲爱的法尔为人一定很聪明。“我一直记得,”她说,“他怎样把坏辨士给叫化子的。他的外公非常高兴。认为孩子很有脑筋。我记得他说这孩子应当进海军。”

  海丝特姑太插进来:“维妮佛梨德认不认为年轻人还是安稳些好,在这样年纪最好不要冒险。”

  “是啊,”维妮佛梨德说,“他们要是在伦敦的话,也许这样好;在伦敦不做事情顶有意思了。可是在南非洲,可要把他闷死了。”

  海丝特姑太认为,只要他有把握不会赔钱,做点事情也好。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钱。悌摩西当然退休之后混得很好,裘丽姑太问蒙达古怎么说的。

  维妮佛梨德没有告诉她,原因是蒙达古只讲了一句话:“等老头儿死了再说。”

  这时佣人来通报佛兰茜到了。佛兰茜的眼睛里浮现着笑意。

  “我说,”她开口就问,“你们怎样一个看法?”

  “看什么,亲爱的?”

  “今天早上的《泰晤士报》。”

  “我们还没有看报呢,总要到晚饭后才看。悌摩西一直要留到那个时候。”

  佛兰茜眼睛骨碌碌地转。

  “你看应当不应当告诉我们呢?”裘丽姑太说。“什么事情?”

  “伊琳在罗宾山生了一个儿子。”

  裘丽姑太吸进一口气。“可是,”她说,“他们三月里才结婚的呀!”

  “对了,姑姑;有趣吧?”

  “我很高兴,”维妮佛梨德说。“我很替乔里恩死掉儿子难受。要是死掉的是法尔,我怎么样;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裘丽姑太好象沉入一种梦想。

  “不知道,”她喃喃地说,“亲爱的索米斯听到会有什么感想!他极其盼望自己能有个儿子,我一直就听见人家这样说。”

  “啊!”维妮佛梨德说,“他快要有了——除非出事。”

  裘丽姑太眼睛里流出快乐来。

  “大喜事!”她说。“哪个月份呢?”

  “十一月。”

  十一月很吉利!可是她真愿意能够早一点,这要詹姆士等得太长久了,偌大的年纪!

  等!她们担心詹姆士要等,可是她们自己却是一直等惯了的。的确,这是她们最大的消遣。等!等“泰晤士报”看;等这一个侄女或者那一个侄男来逗她们开心;等尼古拉健康的情况;等克里斯朵佛决定上台演戏;等马坎德太太侄儿开矿的消息;等医生来诊视海丝特姑太一清早就醒的毛病;等图书馆里那些经常派人借出去的书;等悌摩西伤风;等哪一天天气非常温暖,然而不太热,她们就可以上坎辛登公园去转一趟。等!两姊妹分头坐在客厅壁炉两边,等当中那架钟报时,她们疲瘠的、满是青筋和骨节的手拈弄着缝衣针和绒线钩子,她们的头发——就象克奴特的风浪一样——永远不许再变颜色。穿着她们的黑绸子或者黑缎等!一面等,一面把她这个小家族世界里的小小欢乐、小小忧愁、小事情、小期望,在她们老头脑里缓缓地翻过来、复过去,就象母牛在自己熟悉的田野里耐心啮草一样。而且这件新事情的确是值得等的。索米斯一直就是她们的宠儿;他总喜欢送给她们画,过去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看望她们,真叫人想,而且他头一个亲事的不幸遭遇也的确需要她们的怜惜。这件新事情——索米斯生一个继承人——对他说实在太重要了,而且对他亲爱的父亲说也实在太重要了,恐怕他不等到一个水落石出,决不会轻易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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