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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特瓦的集市(2)


  受骗上当的人儿说,他看过马的牙齿来着,但是没有留意到上面的牙齿,上面倒有三颗牙齿断了。兴许这马被人狠狠地掌过嘴,弄断了三颗牙。这号马能有啥用?它又不能吃,——瞧它肚子有多鼓。人群中有两三个人开始帮霍霍尔人的腔,开始嚷嚷起来,叫得最凶的是那个吉卜赛人,他不知疲倦地……“哦,好人儿!你干吗这么吵翻了天?莫非你不懂怎么买马?买马——跟选婆娘一样,是头等大事……听着,我跟你讲一个有名的故事……从前有三兄弟,两个聪明,老三是个蠢蛋——跟你一个样,难道我……”吉卜赛人的伙伴没命地嚷嚷,帮他说话;霍霍尔人懒洋洋地对骂着;人群变得越来越挤,越来越密……“我该咋办呢,好人儿?”受委屈的人痛苦地问道。

  “去叫警察呗!”人们向他喊道。

  “是得去!”他拿定主意说。

  “等等,伙计!”吉卜赛人拦住他,“你是想把我给毁啦?

  请便吧!给我三个卢布——我把马还给你!成不?就给两个!

  行不行?哎,你去告吧……”

  霍霍尔人并不是特别乐于去警察那儿“打官司”,因此他沉思起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给他出点子,他却充耳不闻,自个儿在算计着。最后他决定好了……“嗯,你瞧,”他神情沮丧地向吉卜赛人说,“让上帝去审判你……把马还给我,说到两卢布,那该算——你的……你这坏透顶了的家伙,简直是在——抢。”

  吉卜赛人占了面子,却还向他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

  “真是些机灵鬼!”“庄稼汉”离开时,赞扬吉卜赛人说。

  “莫斯科的焦油,工厂用的,机器也能用,品质优良,又香又粘!六戈比一夸脱,15戈比一俄石!”一个坐在大车上的切尔尼戈夫人叫着。大车、油桶以及商人本人——所有的都被焦油搞得乌黑油腻,恰似是一块粘在一起的大东西在移动,向周遭散发出特别的香气。

  “啊,没准,五戈比一夸脱你也会出手吧?”一个头顶草帽,身着特大裤子的庄稼汉问焦油商人。

  “不!五戈比不成,我向老板保证过要卖六戈比……”“啊,没准,五戈比也行吧?”

  “那不行……”

  “哎……搞不成吗?”

  “我说,老兄,我按五戈比一夸脱给你,只是你谁也别说……你不会说吧?”

  “不,不会说的……”

  “嗯,你拿桶来吧。”

  “拿桶干吗?”

  “装焦油呗!”

  “我才不要您的焦油咧,我已经买了……六戈比一夸脱在您手上买的……我问您,无非是想打听一下您现在焦油价是不是便宜些。”

  卖焦油的一声不吭地扭转身子,赶着马在大车中间穿走,还一边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庄稼汉”望着他远去,还一边对另一个伸展四肢躺在大车上的人说:“要是我早上没买一夸脱焦油,我兜里就会多一戈比……”“哎……热死啦!”

  “就像是在地狱里……”

  “莫非你爹从地狱写信给你说那儿就有这么热?”大车上的人问。

  恼人的炎热越来越厉害。焦油、大粪、汗水的气味交织着薄薄的一层刺鼻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中。大车旁到处是站着和躺着的犍牛,它们在不知疲倦地嚼着干草,用充满善意的大眼睛看着地面。他们仿佛在想:它们的脸显得非常懂事,眼睛里闪现着平静的习惯的忧伤神情。母牛和牛崽哞哞地叫着,绵羊咩咩地叫喊着,买货人试镰刀时发生嚓嚓的响声。来买牲口或羊毛的“庄稼汉”躺在大车底下乘凉,等着买主。买主们在大车中间走来走去,观察着牲口,跨过货主们横七竖八伸在地上的腿。买主们每人手里都拿着根鞭子,走近犍牛时总用鞭子抽一下牲口的肋部。犍牛要是躺着的,便会慢慢地站起身子,要是站着的,就会被打得慢慢地挪动沉重的身子。

  “这一对要价多少?”买主对着空车问道。

  从大车底下传来一个不慌不忙的回答:

  “90卢布……”

  “这么贵!”买主要不说了就走,要不就问:“老兄,您为啥不要个整数一百?”

  “它不值那么多,——所以不能再多要。如果您发善心,就给一百吧——我会收下的……”“谢您啦……可您到底要多少?”

  “就这样吧,少费口舌,我要您……90卢布呢……”讨价还价开始了。“庄稼汉”们不紧不慢,——这可完全不是他们的性格所为,——而卖主一直要到确信买主是诚心要买后才从大车底下爬出来。略为争执一阵后,他们互相击掌,祷告十来次,买主走开又回来。一切都进行得慢条斯理,但都极为认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听不到大俄罗斯人的使人憋得慌、目瞪口呆的粗野谩骂,——代之的是词汇丰富,一语中的的幽默,听不到大俄罗斯人不客气地称呼“你”。比如,一个嘴上没毛的小青年向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买一对牛崽,讲价还价,老头就会训斥买主:“我看,您,小青年,您过早地把娘给的头换成了烟头,因为我感觉不出您话里有什么道理……”“咋的,老大爷!小牛是不好看,长着这样的角……”“您是用角耕地不成?那您还不如去买两只羊,羊角最中看……”以色列的后裔在大车中间灵活地转来转去。他们什么都要问一问,什么都要摸一摸,什么都要买。“庄稼汉”对他们称“你”,并且还圆睁着眼盯着他们。东家老爷遇见“庄稼汉”时傲气凌人,霍霍尔人同东家老爷谈话时,表面上充满敬意,实则时不时地显露出蔑视的腔调。看得出,东家老爷早就已被确定为“蜂群中无用的小虫子”。

  被栓在大车边的一头牛,突然地摇晃了一下,便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买牛的“妇人”跳下大车,像在旋风中一样围着病牛转悠。可怜的女人的脸上表露出近乎于恐惧的吃惊神情,把牲口卖掉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哦,上帝!哦,好心的人们!救救吧——这是咋回事?

  是咋回事啊?噢,圣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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