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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在炎热季节的巴拉巴地区,谁会相信,居住条件如此恶劣,还有人在这儿生活呢?

  可事实上,这里还真有住户,高高的草丛中,不时闪现出几座小房子,男人、女人、孩子、老人,身着兽皮,脸上蒙着涂了松脂的鱼鳔,放牧着瘦弱的羊群;为了使羊群免受蚊虫的叮咬,他们把羊养在绿色木头盖成的房子的下风处,日夜喂草,呛人的烟从无边的沼泽地上缓缓升起。

  每次米歇尔·斯托戈夫觉得马累得快站不住了,就在其中一座小破屋前停下,他顾不得自己的疲劳,按西伯利亚土方,用热肥膘为可怜的马揉搓被咬的地方,然后给它喂上一大捆草,把它包好,保护好之后才想到自己,吃上几块面包和肉,喝上几杯克瓦斯 (斯拉夫诸国的一种清凉饮料,用大麦发酵制成)恢复一下气力。一小时或顶多两小时后,他又在通往伊尔库茨克的漫漫长路上飞奔了。

  就这样从图鲁又行了80俄里,七月三十日,下午四点,不知疲倦的米歇尔·斯托戈夫到了爱拉姆斯克。

  他必须让马在那里休息一夜,好样的牲口不能再接着跑了。

  埃拉姆斯克和别处一样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因为同样来过了鞑靼兵,现在既无车也无马。

  埃拉姆斯克是个小城,鞑靼人没有进去,此时城里已空无一人了,因为它极易从南边攻入,而从北边支援又很困难,所以,在上级的命令下,驿站、警察局、市政厅都被舍弃了,官员和能走的居民都撤退到了巴拉巴中部的卡姆斯科。

  为了让马歇上12个小时,米歇尔·斯托戈夫只得在埃拉姆斯克过夜。他回想起在莫斯科的时候给他的指示:以匿名身分穿越西伯利亚,想尽一切办法到达伊尔库茨克,但是不要一味求快而断送了使命,所以他得好好爱护仅存的这个交通工具。

  第二天,米歇尔·斯托戈夫离开埃拉姆斯克的时候,在身后十里外,通向巴拉巴的路上出现了首批鞑靼侦察兵,而米歇尔·斯托戈夫又在沼泽区前进了。道路平坦,很好走,可是太多的曲折拉长了路途。但舍弃这条路去走直线是不可能的,泥塘和沼泽根本过不去。

  第二天,八月一日中午,米歇尔·斯托戈夫到了120俄里外的斯巴斯克镇,下午两点,又在波克罗提斯科镇休息。

  他的马从埃拉姆斯克出来后一直没停过,此刻是一步也迈不动了。

  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得不就地休息,又得损失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但是第二天早上出发后他在半淹的土地上飞跑,八月二日下午四点,跑过75俄里到达了卡姆斯科。

  城市变了样。小小的卡姆斯科像个小岛,适于居住,和平安宁,位于所在居住地区的中部,也是巴拉巴地区的中心,额尔齐斯河的支流托木河流过这里,因为修建了引水渠,恶臭冲天的沼泽得到了整治,成了肥沃的草场。可是尽管有了这些改善,秋季在这里居住还是有染上疟疾的危险。不过当沼泽的疫气在该地区的其它地方肆虐时,整个巴拉巴地区的人都到这里来躲避。

  由于鞑靼人的入侵而在各处引起的人口流失,还没怎么影响到卡姆斯科,或许城市的居民认为处于巴拉巴的中心是比较安全的,或者至少他们觉得等受到直接威胁时,再逃跑也不晚。

  不管米歇尔·斯托戈夫的愿望多么强烈,他在此处是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的。如果市长知道这个伊尔库茨克商人的真实身分的话,就要主动与他联系了。真的,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卡姆斯科仿佛不是西伯利亚的城市,仿佛置身于严重的事件之外。

  米歇尔·斯托戈夫几乎不露面。不被注意对他来说已经不够了,他必须看都不能被看到。以往的经验使他越来越小心谨慎,瞻着顾后,所以他避开人群,不去街上逛,住进客栈便闭门不出了。

  本来米歇尔·斯托戈夫可以在卡姆斯科找辆篷车并用更方便的拖车把从鄂木斯克一路奔到这儿来的马换掉。可是,仔细一想,他怕买四轮马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西伯利亚已经被鞑靼人沿额尔齐斯河谷一线切断了,在没越过鞑靼人的占领区之前,他不愿引起别人的怀疑。

  再说,还要穿过困难的巴拉巴,当危险迫在眉睫时,还得从沼泽地中冲出一条路,要把追踪他的骑兵甩到后面,必要时还须钻入厚厚的草丛。这些情况下,马都比车更得力,再远些,等到了托木斯克,或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或西伯利亚的某个中心城市,米歇尔·斯托戈夫再采取适当的行动。

  至于他的马,他从未想过另换一匹。他与这矫健的骏马真是天生一对主仆,他知道这匹马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在鄂木斯克买下它时,他是幸运的,那慷慨的农民把他带到驿站长那里去,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可是,如果说米歇尔·斯托戈夫对马儿越来越依恋的话,马儿看起来也已对旅行疲劳越来越适应了,只要再让它歇一歇,便可从此地一直跑出敌占区。

  所以从八月二日晚上直到三日凌晨,米歇尔·斯托戈夫一直呆在客栈里,客栈在城市入口处,房客不多,冒失的人和爱打听的人不大到这儿来。

  他感到精疲力尽,把马安置妥当后就睡下了;但他睡得并不安稳,中间老是醒,太多的回忆和忧虑一齐向他袭来。他的老母亲,他年轻的、坚强不屈的旅伴,她们被留在他身后,孤立无援,她们的形象轮番浮现在他脑海中,并时常混在一起。

  然后,他又想到了他发誓要完成的使命,离开莫斯科以后的所见所闻使他越来越感到这使命的重大。事件是极其严重的,而奥加莱夫的阴谋使这事更加可怕,当他的目光落到盖着皇家封印的信上,——这封信里肯定有医活这些苦难的药方,它是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的救星——米歇尔·斯托戈夫便立即感到胸中升腾起无比强烈的欲望,恨不能马上到大草原.上去飞奔,像鸟儿一样飞过伊尔库茨克的这段距离,变成一只雄鹰,飞到障碍之上,变成暴风雨,以每小时一百俄里的速度穿越空气,直奔到大公面前,朝他喊:“殿下,沙皇陛下的来信!”

  第二天早上六点,米歇尔·斯托戈夫又出发了,打算在当天到达80俄里(85公里)外的乌金斯克村。方圆20俄里外他又到了巴拉巴沼泽,此处的水怎么也排不干,常在地面上积达一尺深,路径很难辨认,但由于他的小心谨慎,平安无事地穿越了这片沼泽。

  到了乌金斯克后,米歇尔·斯托戈夫让马休息了一整夜,因为他打算第二天一口气跑出百里外的伊库拉,他天一亮就出发了,可惜这一段沼泽地越来越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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