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凡尔纳 > 牛博士 | 上页 下页


  这时观众都站起来了。包厢里,正厅后座上,大门口——每个人都热血沸腾。观众似乎要一举冲上舞台。他们都唯镇长范·特里卡西马首是瞻,准备与造反派们会合,去把与他们信仰同一宗教的胡格诺派打个落花流水。他们拍着巴掌,喝着彩,让演员谢幕。塔塔尼芒斯狂舞着她那顶苹果绿的帽子。蜡烛迸射出的光芒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拉乌尔没去将幕布徐徐拉起,而是发疯似地将它扯得稀烂。他面前站着瓦伦丁。

  好了,“活泼的快板”标志着大二重唱正式开始了!拉乌尔等不及瓦伦丁的辩解,而瓦伦丁也等不及拉乌尔的回答。是那段著名的《危险已过,日月如梭》,是使奥芬巴赫成名的快速乐曲之一。柔情的“行板乐曲”《你匆匆说道,啊,我是你的至爱》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泼的激烈乐曲”。小提琴大提琴不再按作曲家谱写的乐曲那样紧跟歌唱家抑扬顿挫的歌喉。拉乌尔在那儿瞎起劲地嚷着“说吧,让我的灵魂继续沉沉睡去”,可瓦伦丁没让他“继续”。显而易见,她心中正澎湃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她的高音超过了正常的音高,变成骇人的尖叫。她手舞足蹈,歇斯底里,仿佛着了魔。

  警报响起,铃声回荡,好一阵狂暴的铃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打铃人失去理智了。

  终于,“结尾曲”标志着这场与往不同的演出要接近尾声了。它的开头是这样的:“爱情离我而去,内心不再沉醉,噢,我备感孤独户要依作曲者的本意,这是一段“活泼的快板”,而现在它却成了狂乱的“最急板乐段”。你可以联想到,一列特快列车在耳旁呼啸而过也不过如此。警钟又呜。瓦伦丁晕倒在地,拉乌尔扑向窗外。

  够了。忘乎所以的管弦乐队闹够了。指挥棒成了棍于,成了断了的棍子,搁在提词机的底座上;小提琴的弦绷断了,琴颈绞成一团。鼓手一气之下砸烂了鼓。第二低音提琴手高高盘踞在他那把铿锵作响的、大得吓人的乐器上。当头的单簧管手咽下了管上的簧舌,第二位双簧管手正嚼着管上的键,长号手吹奏的乐曲听上去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后来,气急败坏的号手竟然无法将手从刚才被他推得远远的号角的喇叭口上移开!

  观众呢?他们气喘吁吁,指手画脚,大喊大叫,脸红得仿佛体内有团烈焰在熊熊燃烧。他们你推我挤,吵吵嚷嚷地涌向外面——男人的帽子掉了,女人的披风也不见了。他们在过道里相互挤来挤去,在门口你撞我一下,我撞他一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了!什么官员、镇长,都见鬼去吧!在这个乱糟糟的场面中管你是准!

  过了几秒钟,他们走到街上,又一返往日的镇静,无声无息地各自回房,对刚发生过的一切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记忆。

  第四出戏《胡格诺派教徒》以前得花六个小时才能演完,而今天晚上,它4 点半开始,5 点差 12 分结束。

  整场戏只演出了 18 分钟!

  舒特—屈斯托事件引起的骚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渐渐波澜不兴了。它并没有带来严重后果,基康东人似乎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虽然那件唯以预料的事曾一度打破过这种淡漠。

  与此同时,将氢氧气引入小镇主要建筑物的管道的铺设速度却非常地快。电线与煤气管道在地面下一截截向前推进。但燃烧器还是不够用,因为它们的制作需要高超的技术,这样就只能到外面去找人。牛博士这儿瞅瞅,那儿瞧瞧,到处都少不了他。他与助手耶恩一刻不停地敦促工人制作煤气管的精密装置,敦促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地赶制巨大的蓄电池,以利用其强大的电流将水分解。

  是的,博士早已开始生产气体,虽然管道还没有完全铺好。这事看起来不那么不对劲,但要不了多久——至少我们有理由认为是这样——要不了多久牛博士就会将他的辉煌成果展示于小镇剧院。

  基康东有一座剧院——一座名副其实的非凡的剧院——集建筑学上的各种风格于一身。它让人立刻想到拜占庭、罗马。哥特、文艺复兴等等建筑风格:半圆形的门,有尖拱的窗,火焰形的圆花窗,妙趣横生的钟楼——总之一句话,它是一切风格杂揉的产物,半像帕特依神庙,半像巴黎大酒吧。令人称奇的还不止于此,剧院于 1175 年路德维格·范·特里卡西镇长执政时破土动工,一直到 1837 年的纳塔莉·范·特里卡西镇长执政才兴修完毕,历时 700 年之久。它依次反映出了各个时期盛行的建筑风格。撇开这一切不管,它确实起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效果:古罗马式的柱子、拜占庭式的拱门,用氢氧气为之照明是再恰当不过的。

  基康东剧院里的一切表演都是顶呱呱的,而歌剧和喜剧更是倍受青睐。顺便说一句,这儿的作曲家从来都分不出哪些是自己的作品,因此音乐的节奏总是一变再变。

  简而言之,基康东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它的戏剧演出同样会与基康东人与众不同的性情套上节拍。虽然剧院 4 点钟开门,10 点钟散场,但在这 6个钟头内的演出绝不会超过两场。《恶魔罗伯特》、《胡格诺派教徒》或《纪尧姆轶事》这些经典之作演奏得慢慢悠悠,一般说来要花三个晚上才能演完。基康东剧院的“活泼的快板”拖拖拉拉的,和“慢板乐章”没有多大区别,所谓的“快板”也上演得如同推磨似地慢。32 分音符和寻常的外国全音符无异。投基康东人所好的最快的“急奏”,其调子与庄严的宗教格列高利圣咏不相上下。最欢快的颤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并且出奇地慢,即使是那些“半吊子”们也对之兴味索然。就拿菲格罗来说吧,他在《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的第一出戏里演唱的过门持续了 58 分钟——演员表现得倒是极其活泼。

  不难想像,凡是外面来的艺术家,都被勒令合上基康东的节拍。但既然待遇优厚,他们也就毫无怨言,心甘情愿地听凭指挥指挥,而在指挥指挥下演奏的快板一分钟内不会超过 8 拍。

  然而,这些使基康东人如痴如醉、从不厌倦的艺术家们赢得了怎样的喝彩声!冗长的换场期间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报纸把它描绘成“疯狂的掌声”,疯狂得仿佛只有用大量 12 世纪的砂浆和石块制成的大厅房顶才不至于被掀下来。

  剧院每周只演出一次,因此这些热情澎湃的佛兰芒人不会过分激动,这也使得演员们能细致而充分地研究各自的角色,观众也能更从容地欣赏这些杰作的绝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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