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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杰格先生倚靠着船篷,布鲁什则坐在板凳上,身边放着鱼篓。然后,渔夫娴熟地晃动一下钓丝,往水中抛去,动作真为潇洒。钓钩沉入黄色的河水中,铅坠子使钓丝垂直于水面。这是所有行家里手都会称道的一种取位。钓钩之上,漂着用天鹅羽毛做的浮子,不会吸水,这亦堪称佳品。

  勿庸赘言,从这时起,船上便是鸦雀无声。稍微有点响动,鱼儿便会吓跑的。更何况,一个真正的垂钓者有重要的事要做,早就忘记了谈天说地!他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浮子的每分动静,在恰当的时刻猛提一下钓竿,钓住鱼儿,良机可是一纵即逝的。

  这天早上,布鲁什可谓满载而归。他不仅钓到二十来尾欧鲌,还钓到十二尾胖头鱼和几尾叉鱼。杰格先生若真如他吹嘘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钓鱼迷,颇具鉴赏力的话,他一定会对船主提钩动作的快速而精确赞不绝口。钓这类鱼,没有这种功夫是难以得手的。布鲁什感到鱼咬钓了后,并不急于将鱼拎出水面,而是让它在水下为了脱钩而白费气力地挣扎,直到精疲力竭。钓鱼人则稳稳地坐在那里,泰然自若,不露声色。这种沉着冷静是一切名副其实的钓鱼人必备的优点之一。

  十一点左右,钓鱼活动结束了。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到晌午时分,中天的日头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这种时刻,鱼儿是不会来咬钩的。再说,今天的收获足够丰富了。甚至,布鲁什担心是否鱼钓得太多,因为诺伊施塔特是座不大的城市,鱼卖得掉吗?五点钟左右,小船在该城靠了岸。

  布鲁什估计错了。已有大约二十五至三十人在翘首等候他的出现。小船系泊后,大家立即鼓掌欢迎,围上来跟他说话,布鲁什不知该听谁的好。片刻功夫,鱼儿即销售一空,卖了二十七盾现银。布鲁什随即把钱悉数交给杰格先生,作为第一笔利润。

  杰格先生自知无权分享人们的赞赏,便谦逊地躲在船篷下;布鲁什好不容易告别了那些热心的崇拜者,也马上回到船内。这一夜将很短,他们得抓紧时间休息。布鲁什想早些赶到雷根斯堡。而此去尚有七十公里之遥,于是他决定凌晨一点就出发,这样的话,虽然航程较长,他也可以腾出时间来在白天钓钓鱼。

  不到正午,布鲁什已钩了约三十磅鱼,那些挤在雷根斯堡码头的热心人总算没有空跑一趟。大家的热情真是惊人地高,一些钓鱼迷就地进行公开的拍卖,三十磅鱼给这位多瑙河协会钓鱼冠军带来了不下四十盾的收入。

  布鲁什从未料想过会获得这么大的成功,他甚至琢磨,杰格先生很可能做了一笔绝妙的交易。不过,现在不是弄清楚这一点的时候,重要的是把这四十盾现银交给它的合法所有者。然而,暂时布鲁什是不可能履行这项义务了。事实上,杰格先生已经悄悄离开了小船。留了一张纸条在显眼的地方,告诉他的旅伴说不必等他吃晚饭了,他晚上迟些时候才能回来。

  布鲁什觉得杰格先生想借此机会游览游览全城是很自然的事。因为这座城市五十年来,一直是帝国议会的所在地。然而,要是他知道这个乘客的职业,了解他的真实身份,也许就会少几分愉快,多几分惊愕了。

  “杰格先生,住在维也纳,莱比锡大街四十五号。”伊利亚·布鲁什按照新伙伴的口述毫不怀疑地写下了这个地址。可在当时,如果渔夫更好奇一点,如果他在并不乐意接受杰格提出的请求时,借鉴了那个不知趣的宪兵的做法,要求看看杰格先生的证件,那么杰格先生准会十分尴尬,不知如何收场的。

  当时,如果布鲁什提出这样的要求,本是合情合理的。可是他却忽视了此举的意义,这个疏忽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杰格先生向德国警员所出示的护照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名字呢?谁也不知道。不过,如果这护照上的确是持照人的真名,那么,警员在护照上所读到名字就只能是“卡尔·德拉戈什”。

  其实,所谓钓鱼迷,就是多瑙河警长,二者完全是同一个人。卡尔·德拉戈什决心不惜代价也要搭乘布鲁什的渔船,他预料到会遭到拒绝,所以早就定下了应变措施。警员出面干涉的那一幕便是预先设计的,就像在上演一出话剧。

  事情的发展证明卡尔·德拉戈什的这一着的确击中了要害。布鲁什简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拥有这么一位法力无边的保护者,帮他度过险境。

  如此完满的成功,甚至使德拉戈什产生了疑惑。不管怎么说,布鲁什对警员依法执行的公务为什么竟那么激动地抗拒呢?他曾一再声明自己喜欢独自旅行(喜欢的程度也似乎有些过分了),可是,因为害怕再次遭遇警察盘问这类麻烦,他竟又宁愿牺牲自己对单独航行的钟爱。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说他是个好人?算了吧!好人会那么害怕警察的传讯吗?到警署去跑一趟,只不过耽误几个钟头,最糟也不过几天而已,只要不赶时间……的确,布鲁什很急匆匆的,但这也不能排除警长的疑虑。

  卡尔·德拉戈什如同所有优秀的探擦应该具备的那样,对什么事都抱有怀疑态度。他思索了又思索,不过,他同样也很善良,才不会被一些细枝末节引入歧途。实际上,这些事情的解释极可能是最简单的嘛!因此,他仅仅将这些疑虑装在脑子里,集中精力解决他正在办理的那桩严肃得多的大案。

  德拉戈什所实施的这个计划——扮成乘客强行搭乘布鲁什的船——并不是他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真正设想出这个主意的是米凯尔·米凯洛维奇,不过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这个爱逗乐的塞尔维亚人在“渔夫之约”开玩笑地影射道:那位多瑙河协会钓鱼冠军不是被通缉的罪犯就是负责擒拿他的侦探。那时,德拉戈什却对这番随口说出来的话十分重视。当然,他不可能对这些话字字都相信。首先,他就有充足的理由确信这个渔夫和侦探是毫不相干的。经过一番类比,他又觉得这个渔夫极不像是与通缉犯有什么联系。不过,在事情还不明了以前,也不能完全否定渔夫和强盗之间可能的关系。德拉戈什即刻想到的是,那位塞尔维亚人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侦探想自由自在地监视多瑙河,借用这样一位闻名遐迩的钓鱼冠军的声名作掩护来从事侦查活动,将是很明智的举动。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是警探。

  此计虽妙,德拉戈什先生也只能放弃。齐格马林根的大赛已经落下帷幕,伊利亚·布鲁什荣登冠军宝座,并且当众宣布了他的计划。他肯定不会好心地同意由别人来代替他。何况,假冒他也不那么容易,因为这位冠军的容貌是许多同行都认得出来的。

  不过,虽然布鲁什不可能让别人借他的名义进行这趟多瑙河之旅,德拉戈什必须放弃这一想法,但也许还可以采取某种折衷的办法达到同一目的。卡尔·德拉戈什虽不能扮为伊利亚·布鲁什,难道搭乘他的小船也不行吗?谁又会去注意著名钓鱼冠军的旅伴呢?而这样的话,也不会对渔夫的总体利益损害分毫。退一步说,如果有人偶尔不经意地对这位不知名的旅伴瞟了一眼,难道他就会从这位陌生人联想到大名鼎鼎的侦探吗?侦探不就可以获得非常隐蔽的保护,从而顺利地完成他的任务了吗?

  德拉戈什对此计策反复揣摩,最后终于认为绝妙可行,便立即付诸实施。大家有目共睹,他编演的那幕戏是多么出色。若有必要,话剧还可以再演下去呢!到迫不得已时,可以把布鲁什抓到警署去,找些藉口投他入狱,千方百计来吓唬他。然后,德拉戈什仍会大言不惭地扮演一个调解人,直到那位失魂落魄的渔夫把被他拒之船外的乘客当作救命恩人。

  然而,警长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在精神上威逼,就大获全胜,他准备的那出喜剧只演了一幕就收场了。

  现在,他已经坐在他想要的位置上了。而且,就算此刻他表示要离开这个位置,船的主人一定会竭力反对的,就像当初竭力反对他上船一样,德拉戈什只消好好利用这个环境就行啦!

  这个嘛,让多瑙河的水流推着他前行吧,在他的旅伴垂钓或划船时,他便仔细观察河面。什么异常情况都逃不过他明察秋毫的眼睛。途中,他可以一直跟他布在两岸的下属保持联系。一有罪案的消息,无论严重与否,他便可以离开布鲁什,去追缉罪犯的踪迹。同时,如果情况需要,即使没有罪案发生,只要他发现可疑的线索,也可以抽身进行察访。

  所有这些,都是好一番斟酌的结果。德拉戈什越想越为自己的绝妙计策而得意,这条计策可以保证他躲在暗处巡视整个多瑙河流域,从而大大增加了成功的的机会。

  不幸的是,计划虽然缜密,侦探却没有估计到偶然的因素。他哪曾料想,几天后发生的一连串怪事,使这次追捕活动向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他的任务比预期的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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