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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高莎的传教团由一位天主教方济各会的修士负责,他打算来拜访一下帕萨那神父。

  乔阿姆·加拉尔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修士,并且还邀请他共进晚餐。

  确切地说,这顿晚餐着实让那位印第安厨娘脸上增光不少。

  晚餐包括传统的香菜汤、馅饼(这种馅饼由浸在肉汁及蕃茄酱中的木薯粉做成,在巴西常用来代替面包食用)、鸡肉拌饭(上面浇了一层由醋和“马拉各塔”辣草做成的辣味汁),还有撒着桂皮的冷蛋糕。这顿晚餐足以让这位每日在教区过着清苦生活的修士大饱口福了。大家坚持要他留下共进晚餐,雅基塔和女儿米娜都为此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由于这位修士当天晚上还要去看一位生病的印第安人,他只得谢绝了主人的好意。临走时,他带走了几件驻地新入教的信徒肯定会喜欢的礼物。

  两天以来,领航员阿罗若的任务可不轻松。虽然河床越来越宽,但是岛屿的数量却越来越多;水流也变得更加湍急了。因此,要想在加巴罗—高莎岛、塔拉波特岛和加加奥岛之间穿行,得加倍小心才行。大木筏不得不经常停下来。有好几次,大木筏都差一点儿搁浅。于是,大家就一起动手,将它拖出险境。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大木筏终于在6月20日傍晚抵达努埃斯特拉—斯诺拉—德—洛热托。

  洛热托是位于大河左岸的最后一个秘鲁境内的城市。过了这个城市,就进入巴西国境了。其实,这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二十几户人家集中居住在起伏平缓的河滩上。河滩的隆起部分主要是赭石和粘土。

  耶稣会教士于1770年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传教团。居住在大河北部这片土地上的“提古玛”印第安土著肤色微红,头发浓密,脸上刺有花纹,就好像中国人桌子上的漆一样。他们不论男女,都只是在腰部和胸部裹了几条棉布条。现在,大约有不到二百名土著居住在阿塔高阿里河的两岸。这个以前曾由大酋长统治的强盛民族,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了!

  在洛热托还居住着几个秘鲁士兵,以及两、三个做棉花、咸鱼和菝葜生意的葡萄牙商人。

  贝尼托上了岸。假若有可能,他想买几包菝葜,因为这种货物在亚马逊河流域的市场上非常受欢迎。乔阿姆·加拉尔没有上岸,他一直都忙于自己的写作。雅基塔、米娜和马诺埃尔也留在大木筏上,没有上岸。这是因为,洛热托的蚊子早已闻名遐迩。那些不愿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这些可怕的双翅目昆虫的游客都不敢到这里来。

  恰巧,马诺埃尔刚刚谈论过这种昆虫,当然,他是为了不让大家挨咬才说起的。

  “据说,”他接着补充道,“仅洛热托这一个村子就聚集了侵扰亚马逊河两岸的九种蚊子!我相信这话,但我可并不想亲自去证实。在那儿,亲爱的米娜,你能遇到各种蚊子:灰色的、多毛的、白腿的、极小的、叫声大如铜管或短笛的、能引起荨麻疹的,还有小丑蚊、大黑蚊、红棕蚊,等等。更确切地说,它们都会拿你当靶子,等你从岸上回来时,我们肯定都认不出你了!在我看来,实际上这些凶恶的蚊子可比那些士兵能更好地保卫巴西边境呢!你看那些可怜的士兵,个个都那么苍白消瘦!”

  “可是,”米娜问道,“既然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有用的,那么,蚊子又有什么用处呢?”

  “它们会给昆虫学家带来幸福,”马诺埃尔回答说,“这恐怕是我所能够给你的最好的解释了!”

  马诺埃尔所讲的有关洛热托蚊子的轶闻看来并非耸人听闻。当贝尼托买完东西返回到船上时,他的脸上和手上被叮了一千来个红包!更不用说那些跳蚤了,虽然他穿着皮靴,可它们还是钻到他的脚趾里去了。

  “快开船!马上开船!”贝尼托喊道,“否则这些该死的家伙非来袭击我们不可!那时大木筏就没法居住了!”

  “那我们就得把它们带到帕拉去了!”马诺埃尔说,“而那里的蚊子已经太多了!”

  大木筏甚至没在此地过夜,便离开岸边重新驶入了航道。

  从洛热托开始,亚马逊河开始微微折向东南,在阿拉瓦、古亚里、于鲁古塔诸岛之间流淌。大木筏在加亚鲁河的黑水与亚马逊河的白水混合的水面上航行着。6月23日夜,在驶过大河左岸的这条支流——加亚鲁河以后,大木筏沿着一个名为“亚乌马”的大岛平静地漂流着。

  天边雾海中的夕阳预示着又将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而这种热带美丽的夜色是温带地区所没有的,一阵微风吹过,暑气顿消。月亮很快就会出现在布满星星的天幕上,延续几个小时,它将代替低纬地区所没有的黄昏。在月亮升起前的这一段比较黯淡的时间里,群星已在空中闪烁,光芒皎洁无比。广阔的亚马逊平原一望无际,好似一片海洋,在天际这条八百万亿公里长的轴线末端,北方地区是那独一无二的如钻石一般的北极星,南方则闪烁着南十字架座的四颗明亮的星星。

  在大河左岸和“亚乌马”岛上,依稀可见一簇簇笼罩在夜色中的树丛。人们只能从它们模糊不清的轮廓来辨认这些树木。有高大的古巴香脂树,其树冠好似一把阳伞;有“桑地”树,人们可以从这种树中提取一种又稠又甜的乳汁,据说这种乳汁能像酒一样醉人;还有高达二十多米的“维那提科”树,只要有一丝微风,它的树冠便会在风中微微颤动。是的,我们可以恰当地称赞这片亚马逊森林“这是多么美妙的一首赞美诗啊!”或者我们还可以做个补充,“这美好的热带之夜是多么动听的一首赞歌啊!”

  你听,鸟儿正唱着它们的最后一曲晚歌。“庞提维”鸟将巢挂在了岸边的芦苇上;一种名叫“妮昂布”的山鹑能唱出四个音调,它那动听的歌声常被其它飞禽模仿;“卡米奇”鸟的鸣唱哀婉动听,翠鸟的啁啾仿佛暗号一般回应着同类的最后呼叫;“加南德”鸟的叫声响亮,宛如军号;红毛大鹦鹉收拢翅膀躲在“雅克提巴”树叶中,在夜色里,它那亮丽的羽毛显得有些黯淡。

  大木筏上,大家都开始休息了。只有领航员还站在船头,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木茷上肩扛长蒿的值班桨手,令人联想到鞑靼骑兵的营地。巴西国旗悬挂在大木筏前端的旗杆顶端,徐徐的晚风却再也无力吹拂起这一片薄纱了。

  晚上八点钟,小教堂的钟楼里传出晚祷的三声钟响,接着,第二组、第三组钟声响了起来。随后人们在一片更急促的钟声中结束了圣母经的学习。

  全家人在度过了这六月的一整天之后,仍然坐在游廊上呼吸着室外新鲜的空气。他们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度过的。至于乔阿姆·加拉尔,他总是沉默地倾听别人讲话,而几个年轻人却一直高兴地攀谈到上床睡觉为止。

  “哦!我们美丽的大河!我们壮观的亚马逊河!”米娜感叹道。她对于这条美丽大河的热情从未减弱过。

  “是的,这是条无与伦比的大河!”马诺埃尔附和着,“我终于看到它全部的美景了!我们现在正像几个世纪以前的奥赫拉那和拉贡达米纳一样顺流而下。对于他们所做的那些绝妙无比的描述,我再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但有些是臆造的!”贝尼托反驳说。

  “哥哥!”米娜严肃地说,“不许你说我们亚马逊河的坏话!”

  “这不是什么诽谤,我的小妹妹,这只不过是提醒一下,亚马逊河也有自己的传说!”

  “是,这倒是真的,它有传说,但却是非常动听的传说!”米娜回答。

  “什么传说?”马诺埃尔问,“我得承认,这些传说还没流传到帕拉呢!或者,至少我是没听说过。”

  “那么,你在贝伦的中学都学到了些什么呢?”米娜笑着问。

  “我开始意识到,我在那儿什么也没学到!”马诺埃尔答道。

  “什么!”可爱的米娜作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接着说,“先生,你难道没听过这样一个传说吗?有一条名叫‘米诺加奥’的巨蛇,它时不时会来拜访一下亚马逊河。随着它的到来或离开,亚马逊河的水量就会增加或减少。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你们是否偶而碰到过这条非比寻常的巨蛇呢?”马诺埃尔问。

  “很遗憾!没有。”丽娜回答。

  “真是遗憾!”弗拉戈索觉得该加上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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