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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这个叫亨特的人,身材矮小,风吹日晒脸膛变色,与红砖的颜色相差无几。皮肤发黄,颇似印第安人。膀大腰圆,大头大脑,罗圈腿很厉害。看他的四肢便可知道,他臂力过人。尤其是双臂尽头的两只手,宽厚无比!……头发花白,仿佛毛朝外的毛皮。

  赋予其人外表以独特性格的地方——这并不能使人对他产生好感——便是两只小眼睛异常犀利的目光;几乎看不出嘴唇的大嘴,从一只耳朵裂到另一只耳边,牙齿修长,珐瑯质完好,从未受过败血症的侵袭,而这种病症在高纬度地区的海员中是十分普遍的。

  亨特在福克兰群岛居住,已为时三年。他先住在索莱达岛法国人湾一海港上,现住埃格蒙特港。他寡言少语,独自一人过活,生活靠一笔退休金。究竟是什么退休金,无人知晓。他不依赖任何人照顾,自己捕点鱼。这一职业似乎已足以维持他的生计,或者以捕得的鱼类为食,或者以此做点小生意。

  除了自他居住埃格蒙特港以来的品行以外,关于亨特,兰·盖伊船长了解到的情况太不完整了。这个人从不和人打架斗殴,不嗜酒,从未见他多喝一口。好几次,他表现出赫尔克列斯 (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般的力量。至于他的过去,人们不了解。但可以肯定那是海员的经历。关于这一点,他对兰·盖伊船长讲的,比他跟其他任何人谈的还多。此外就是他对自己所属的家族也好,自己出生的确切地点也好,都始终守口如瓶。只要这位水手热心助人,人们对这些自然也就不大在意。

  总之,从了解到的情况中,没有什么可以使人拒绝亨特的请求。说实话,招募来的其他人,毛病不比他更多,那就很不错了。于是,亨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当天晚上,他已在船上安顿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哈勒布雷纳”号船上储备了两年的给养,半腌的肉,各种蔬菜,大量的酸醋沙司、芹菜和辣根菜,这都是为防止或战胜败血病而准备的。货舱内装载着成桶的葡萄烧酒、威士忌、啤酒、杜松子酒、葡萄酒,为日常消费用。还有大量的面粉和饼干,都是在港口商店购买的。

  附带提一笔,弹药方面,炸药、弹丸、枪弹和石炮弹,都由总督下令予以供应。兰·盖伊船长甚至搞到了接舷网,这是从最近在海湾外撞到岩石上搁浅了的一艘船上弄来的。

  十月二十七日清晨,群岛当局人士来到,开航准备工作神速完成。人们互道最后的祝愿和最后的告别。然后,锚从水底提上来,双桅帆船滑航出港。

  海上西北微风吹拂,“哈勒布雷纳”号高帆低帆齐张,进入航道。一到海面上,便向东方驶去,以便绕过塔马尔—哈特角。塔马尔—哈特角位于将两岛隔开的海峡尽头。下午,船只已绕过索莱达岛,将塔马尔—哈特角甩在左舷后面。夜幕降临时分,海豚角和彭布罗克角已消逝在远方天际的雾霭之后。

  远征开始了。人道主义的情感将这些勇敢的人推向南极洲令人毛骨悚然的地区。等待着他们的,是成功,还是失败,那就只有上帝知晓了!

  第十章 远征之初

  一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比斯科船长率领的“低音喇叭”号和“伦敦自由市民”号,返回桑德韦奇地,也是从福克兰群岛启航的。次年一月一日,他们绕过桑德韦奇地北端。六个星期以后,“伦敦自由市民”号不幸在福克兰群岛海面失事,已成事实。但愿我们的双桅船命运不致如此。

  兰·盖伊船长与比斯科是从同一点出发的。比斯科用了五个星期时间抵达桑德韦奇地。但是,从最初几天开始,超出极圈之外的浮冰就给他造成很大麻烦。为了脱离险境,这位英国航海家不得不向东南行驶,直到东经45度地方。正是由于这种情况,他发现了恩德伯地。

  兰·盖伊船长在他的地图上指着这条路线给杰姆·韦斯特和我两人看,还加上一句:

  “我们绝不应该沿比斯科的足迹前进,我们要走的是威德尔的路线。威德尔于一八二二年率领‘美好信念’号和‘珍妮’号到南极地区探险……‘珍妮’号,这是注定灵魂要得救的名字,杰奥林先生!但是威德尔的‘珍妮’号比我哥哥的‘珍妮’号幸运,没有在极地大浮冰以外失事。”(作者原注:一八三八年,杜蒙·居维尔率领的“星盘”号与他的同航船“信女”号相约,如果因天气恶劣或遭遇浮冰两船失散,相见地点也在福克兰群岛,而且就在索莱达海湾。这次历时四年(1837、1838、1839、1840)的探险,在极其惊心动魄的航行过程中,在南纬63度和64度之间、巴黎以西的58度和62度子午线之间,发现了一百二十海里尚为人所不知的海岸,命名为路易·菲利普地和客维尔地。一八四○年一月,探险队抵达南极大陆的另一端——假设有一个南极大陆的话——结果在南纬63度3分与东经132度21分处,发现了阿德利地;此后,在南纬64度30分与东经129度54分处,发现了克拉里海岸。但是,杰奥林先生离开福克兰群岛时,他还不了解这些有重大意义的地理发现。顺便再提一笔,自那个时期以来,又进行了几次其他的尝试,试图达到南极海洋的高纬度地区。应该指出的,除了詹姆斯·罗斯*以外,还有一位年轻的挪威海员包尔赫克列文柯先生,**他前进到比英国航海家更高的纬度上。其后又有拉尔森***船长的探险。他率领挪威捕鲸船“杰森”号,于一八九三年在容维尔地和路易·菲利普地以南,发现了自由流动的大海,一直前进到超过南纬68度线的地方。*詹姆斯·罗斯(1800—1862)英国航海家、探险家。**包尔赫克列文柯挪威海员,一八九九年到一九○○年,由他领导,组织了第一次在南极大陆的过冬生活。***拉尔森,挪威“杰森”号捕鲸船船长,他在捕鲸工作的两年期间(1892—1894),探察了戚德尔海西部)

  “前进吧,船长,”我回答道,“如果不跟随比斯科,就沿着威德尔的路线前进好了。威德尔是一位普通的捕捉海豹的人,勇敢无畏的海员,他已经能够前进到比他的先行者更接近南极的地方,他为我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

  “我们就要沿着这个方向前进,杰奥林先生。如果我们毫不耽搁,如果‘哈勒布雷纳’号十二月中旬左右就遇到极地大浮冰,那就到达得过早了。而实际上威德尔抵达72度线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月初。正如他所说,那时,‘一小块冰都看不到’。后来,二月二十日,他抵达74度36分,这是他向南前进的极点。此后,没有一艘船走得更远,没有!除了‘珍妮’号,但是‘珍妮’号没有返回……所以,在这附近,30度与40度子午线之间,南极大地有一个很深的槽口。因为继威德尔之后,威廉·盖伊能够接近到距南极不到七度地方。”

  杰姆·韦斯特按照他的老习惯,细心倾听,一言不发。他用目光打量着兰·盖伊船长圆规各点之间包括的空间。他是接受命令、执行命令从不讨价还价的人。命令他到哪里去,他就打到哪里。

  “船长,”我又接着说,“你的意图大概是沿着‘珍妮’号的路线前进吧?……”

  “对,而且要尽量地准确。”

  “你哥哥威廉从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南下,目的是寻找奥罗拉群岛的所在。他没有找到奥罗拉群岛,也没有找到前炮兵下士,总督格拉斯准备骄傲地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岛屿。这时他想实施阿瑟·皮姆经常与他谈到的一项计划,他在经度41度和42度之间,于一月一日切过极圈……”

  “这我知道,”兰·盖伊船长辩白道,“‘哈勒布雷纳’号也将这样做,以便首先抵达贝尼小岛,然后到达扎拉尔岛。但愿上苍保佑,让我们的船只也和‘珍妮’号、威德尔的船只一样,遇到畅通无阻的大海!”

  “如果我们的双桅船到达极地大浮冰边缘的时候,浮冰仍然阻塞着船只的通道,”我说道,“那我们尽可以在海面上等待……”

  “这正是我的意图,杰奥林先生,而且最好早到一些。极地大浮冰是一堵高墙。墙上有一扇门,骤然开启,然后立即关闭……应该等在那里……,准备通过……,而绝不考虑走回头路!”

  走回头路!恐怕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

  “前进!”(原文为英文)前进!到那时这可能是异口同声的呼喊。

  杰姆·韦斯特这时发表了一点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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