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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因为我们谈论的这些事,是发生在十一年以前呀!……”

  “先生,”兰·盖伊船长回答道,“如果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的旅伴没有在土著居民的袭击下倒下去,如果他们能幸运地抵达航行过程中依稀辨别出的附近岛屿,那么,既然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能前进到比扎拉尔岛更远的地方,能超过八十三度纬线,既然他们在南极地带能有办法活下来,为什么他们的旅伴,这些可怜的人,我的同胞,就不能活下来呢?……有几个人还在等待着解救,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你的恻隐之心使你失去理智了,船长,”我回答说,极力想使他平静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先生!……如果发生了一件事,如果不容置疑的证据引起了文明世界的注意,如果有人发现了实物证据,证明这些被遗弃在天涯海角的不幸的人的确存在,到那时候,每人都要争先恐后地大喊大叫要去营救他们,还会有人胆敢高叫‘不可能’么?”

  这时,兰·盖伊船长啜泣起来,抽噎着,胸膛剧烈起伏。他扭身向着南方,仿佛极力要用目光刺透那遥远的天际。这倒使我无需作答了:反正他是听不见我说话的。

  总之,我思忖着,究竟兰·盖伊船长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神经错乱到这等地步呢?是否他的人道主义感情一直发展到疯癫的地步,才使他对这些遇难的人如此关切?……实际上,这些人从未遇难,理由很简单:这些人从来就不存在……

  这时,兰·盖伊船长又回到我身旁,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不,杰奥林先生,关于‘珍妮’号的船员,结论还没有下!……”

  然后他就走开了。

  在埃德加·爱伦·波的小说中,“珍妮”号,这是在“逆戟鲸”号残骸上搭救了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的双桅帆船的名字。在这次谈话的结尾,兰·盖伊船长第一次道出了这个名字。

  “倒也是,”这时我想道,“盖伊这个姓,与‘珍妮’号船长姓氏相同……而且,和‘珍妮’号一样,也是英国船!……那么,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从中又能得到什么结论呢?……‘珍妮’号的船长,只存在于埃德加·爱伦·波的想象之中;而‘哈勒布雷纳’号的船长,是活着的人……,确实活着的人……两人的共同之处,无非就是盖伊这个性。而这个姓氏在英国是个很普通的姓氏。不过,我想,也许正是由于姓氏相同,才使我们这可怜的船长头脑混乱了!……说不定他自认为与‘珍妮’号船长同属一个家族!……对了!正是这一点使他到了这步田地,他对那些想象的遇难者无限怜悯!”

  杰姆·韦斯特对这种情况是否了解?船长刚才对我说的这些“疯话”,他的上司是否曾对他说过?了解一下倒是很有趣的。可是,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兰·盖伊船长的神智状况。再说,与大副谈话,不一定谈任何问题都能很顺利。谈这个问题,恐怕要冒某些风险……

  于是我决定等待时机。然而,我不是到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就要下船了么?我在双桅船上的航行不是几天以后就要结束了么?……说实在的,忽然某一天遇到一个人,竟然将埃德加·爱伦·波虚构的小说当作真有其事,这种事我可从来没有料到!

  第三天,八月二十二日,曙光微熹时分,左舷已驶过马里恩岛。岛的最南端高高耸立着一座火山,高达海拔四千法尺。这时,爱德华太子岛的初步轮廓已依稀可辨,位于南纬46度53分,东经37度46分。这个岛位于我们船只的右舷。再行驶十二小时以后,在黄昏的雾霭中,太子岛最后的山峰也逐渐消失了。

  第二天,“哈勒布雷纳”号航向指着西北,朝着这次航行中要达到的南半球最北的纬度线驶去。

  第五章 埃德加·爱伦·波的小说

  美国小说家埃德加·爱伦·波在里士满发表了小说《阿瑟·戈登·皮姆历险记》,在这里我们对这部名著试作一简要分析。

  我在本章中将小说概述一下是非常必要的。大家可以看看,对这部小说主人公的奇遇纯属虚构这一点表示怀疑,是否真有道理。在这部书拥有的众多读者中,除了兰·盖伊船长以外,是否会有一个人相信确有其事呢?

  埃德加·爱伦·波通过书中主要人物之口来叙述故事。在书的前言中,阿瑟·皮姆就叙述了他南极海洋探险归来之后,弗吉尼亚州有些绅士对地理发现十分关切。其中有一位名叫埃德加·爱伦·波,当时在里士满出版《南方文讯》。据阿瑟·皮姆讲,埃德加·爱伦·波得到他的允许,在其报纸上,“以科学幻想形式”,发表了他探险经历的第一部分。发表后,受到读者热烈欢迎。于是后来又发表了整本的著作,包括探险的全部过程。此书以埃德加·爱伦·波的名义发表。

  从我和兰·盖伊船长的谈话中可以看出,阿瑟·戈登·皮姆生于楠塔基特,就读于新贝德福学校,直到十六岁。

  离开这个学校以后,他进了伊·罗纳德先生办的专科学校。在那里,他与一位船长的儿子结下了友谊,此人名叫奥格斯特·巴纳德,比他年长两岁。这个年轻人曾跟随他父亲的捕鲸船到过南极海域,他对自己航海远征的叙述,不断燃起阿瑟·皮姆幻想的火花。

  两个年轻人的深厚情谊,使阿瑟·皮姆产生了对探险的强烈向往。而且自然而然地,南极高纬度地区对他有特别大的吸引力。

  奥格斯特·巴纳德和阿瑟·皮姆的第一次出征,是乘一艘单桅小帆船出航。船名叫“水精”号,是一只有半层甲板的小艇,本是阿瑟·皮姆家庭所有,一天晚上,二人酩酊大醉,冒着十月份相当寒冷的天气,偷偷上了船,支起三角帆,这就是主帆了。等到满风,他们便随着强劲的西南风驶入了大海。

  靠退潮帮忙,“水精”号已经看不见陆地了。这时忽然狂风暴雨大作。两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仍然烂醉如泥。没人掌舵,船上也没有缩帆。一阵狂风袭来,小艇的桅具便被卷走。此后不久,出现一艘大船,从“水精”号上面飞驰而过,就像“水精”号也可以从一片漂浮的羽毛上飞驰而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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