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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圣马利纳下意识地拔出短剑;有一刹那他真想把它整个儿地插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这时候他的痛苦,是谁也说不清的,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碰到这样的发作,要不就是一死了事,要不就是忍受下来,可是得老上十岁。

  他手膝着地地沿着河边的斜坡,爬到顶上,用茫然无措的目光向大路上望去;路上空荡荡的,什么也看不见。

  在右边,埃尔诺通已经不见了,准是走远了;其实,就连圣马利纳自己的那匹马都跑得不见影子了。

  正当圣马利纳满腔怒火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既怨别人又怨自己的时候,他听到一阵马蹄声,随后就看到从埃尔诺通刚才走的那条右边的路上跑过来一匹马和一个骑手。

  这个骑手还牵着另一匹马。

  这就是德·卡曼日先生奔跑的结果;他从右边抄小路过去,因为他知道,如果跟在马后面紧追,它受了惊反而会跑得更快。

  所以他就绕道过去阻截那头下诺曼底种的牲口,等它穿过一条小路时再逮住它。

  看到这些,圣马利纳心里洋溢着欢愉,不由得一阵感激之情冲上心头,目光中也就流露出温柔的表情;可是他的脸接着又立刻阴沉下来;他明白了埃尔诺通比他高出了许多,因为他自己心里承认,要是他处在他同伴的地位上,他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做的。

  这一举动的高贵把他压垮了,他感觉到了它。他掂量着它的分量,他为它而感到痛苦。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些道谢的话,可是埃尔诺通根本没注意。接着他就气冲冲地抓住他那匹马的缰绳,也不管身上的伤痛,纵身骑上马背。

  埃尔诺通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马。

  我们说过,圣马利诺是个出色的骑手;刚才叫他倒了霉的事故是个意外;他跟他的坐骑又斗了一阵子,结果这回他占了上风,重又成为马的主人,使它小跑起来。

  “谢谢您,先生。”他跑上前第二次向埃尔诺通说;在这以前,他在自尊心和礼节之间斟酌过一番。

  埃尔诺通只是用手碰了一下帽檐,欠了欠身。

  圣马利纳觉得路长得很。

  将近两点半时,他们看见一个男人在路上走,旁边跟着一条狗。那人个子很高,腰间佩着长剑;那不是希科,不过他的胳膊和腿跟希科相差无几。

  圣马利纳仍是浑身泥浆,有点自顾不暇,他看见埃尔诺通跑了过去,看也不向那人看一眼。

  在这个加斯科尼人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坏念头,他想到在同伴身上找到了一点错处;他拍马上前跟那人搭话。

  “过路人,”他问,“您没在等什么东西吗?”

  那过路人向圣马利纳看看;应该承认,这时候的圣马利纳,样子是不太讨人喜欢的。

  脸由于刚才的怒火而变了样,衣服上是半干不干的的泥浆,脸颊上是半干不干的血迹,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紧蹙着,一只激动得直打哆嗦的手伸过来,这种手势不像在问话。倒像在恫吓。所有这一切对行路人来说都是不祥之兆。

  “要是我在等什么东西,”他说,‘那就不是等人了;即使我是在等人,也决不会是等您。”

  “您太没有礼貌了,我的师傅!。圣马利纳说,一方面找到这么个机会来发泄一下怒火,他感到很高兴,另一方面眼看刚才由于自己的失策让对手漂漂亮亮地占了上风,又感到十分恼火。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握着冬青枝条的手,向那人抽下去,但那人举起木棒,往圣马利纳的肩头狠很地揍了一家伙;随后他一吹口哨,那条狗就朝马的腿弯和骑手的大腿咬去,在那两个地方咬下了一块肉和一片裤料。

  那匹马痛得发狂,又一次往前直奔而去;任它狂簸狂掀,圣马利纳总算伏紧在马背上没摔下来,但他毕竟没法止住马的狂奔。

  他就这么伏在马背上从埃尔诺通面前飞奔而过,埃尔诺通看着,甚至对他的不幸连笑都没笑一下。

  等到他好歹让那匹马安静下来了,等到德·卡曼日先生跟他会合了,他的自尊心非但不减,反而又开始抬头了。

  “得了!得了!”他强挤出一个笑容说,“看来我今天算是交了倒霉运了。不过这个人很像国王陛下给我们讲过特征让我们去找的那个人。”

  埃尔诺通保持缄默。

  “我在对您说话呢,先生,”被这种沉着冷静的态度激怒了的圣马利纳说,这种态度,圣马利纳有理由把它看作是蔑视的表示,哪怕豁出命来,他也要孤注一掷地发作一下,不让对手的这种态度继续下去;“我在对您说话呢,您没听见吗?”

  “陛下告诉我们的那个人,”埃尔诺通回答说,“既没有木捧,也没有狗。”

  “这倒是真的,”圣马利纳说,“要是我早想到这些,肩膀上就不会有乌青块大腿上也不会有两个狗牙印子了。依我看,凡事学乖点别作声,总有好处。”

  埃尔诺通没有回答;他在马镫上支起身来,用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朝远处眺望。

  “在那儿呢,”他说,“咱们要找的那个等着咱们的人。”

  “见鬼!先生,”圣马利纳声音哑哑地说,他在妒忌同伴又占了上风,“您眼力真好;可我只看得出一个黑点,还挺勉强呢。”

  埃尔诺通也不搭话,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圣马利纳也能看到并认出国王所说的那个人了。一个邪念攫住了他,他驱马向前想先跑到那儿。

  埃尔诺通早就料到了,他瞧了圣马利纳一眼,眼光中并没有恐吓的意味,也没有明显的意图;可是这一瞥使圣马利纳清醒了过来,他勒住马慢慢走去。

  三十 圣马利纳

  埃尔诺通没有看错,他看到的那个人正是希科。

  希科的视力和听力都很好;他老远就看到了那两个骑士,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他心想他们大概是来找他的,就停下来等着。

  当他对这一点确信不疑,而且看到那两个骑士向他走过来时,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长剑的柄上,像是为了保持一种高贵的概头。

  埃尔诺通和圣马利纳面对面地看了一秒钟,两人都不作声。

  “要是您愿意,先生,您去跟他说吧,”埃尔诺通向他的对手躬身说;在这种情况下,用“对手”这个词儿比用“同伴”更适当些。

  圣马利纳一下子愣住了;这种出人意外的礼让使他感到喉咙口发紧;他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去。

  埃尔诺通瞧他不作声,于是就先开口了。

  “先生,”他对希科说,“这位先生和我,我们都愿为您效劳。”

  希科带着他最亲切的微笑躬身答礼。

  “恕我冒昧,”年轻人继续说,“能否请教一下您的大名?”

  “我叫幽灵,先生,”希科回答。

  “您是在等什么东西吧?”

  “是的,先生。”

  “是不是可以请您告诉我们,您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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