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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你讲完了?”儒瓦约兹问。

  “完了。后来那仆人把我送到门口,对我说,‘忘掉吧,先生,我以耶稣和圣母马利亚的名义求您忘掉吧!’我神志恍惚,精神迷乱,呆愣愣地两手紧抱着头走出门来,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疯。打那以后,我每晚都到那条街去,这就是为什么咱们从市政厅出来以后,我双足自然而然地把我带到这一带来;每天晚上,我刚才说了,我到那条街去,躲在那座房子对面的一幢房子的墙角边,全身隐匿在一个小阳台下面的阴影里;大概十次里有一次,我瞧见她的房间开着灯:那儿有我的生命,有我的幸福。”

  “——怎么样的幸福啊!’儒瓦约兹叫道。

  “哎!我会毁掉这个幸福,如果我想得到别的幸福的话。”

  “如果你这样听人摆布,连自己都会毁掉了呢?”

  “哥哥,”亨利苦笑一下,回答说,“您要我怎么办呢?我觉得这样很幸福。”

  “这不可能。”

  “我有什么法子呢?幸福是相对的:我知道她在那儿,在那儿生活着,呼吸着;我透过墙壁见到她,或者说好像觉得看见了她;要是她离开了那座房子,要是我还得经历当初失去她时所度过的两星期,哥哥,那么我不是发疯就是进修道院。’

  “得了吧,见鬼!咱们家有了一个疯子,一个修士,这就已经很够了;咱们别再折腾了,我亲爱的朋友。”

  “别骂我,安纳,也别笑话我;骂没用,笑也不顶事。”

  “谁骂你笑你啦?”

  “那好。不过……”

  “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就初初出茅庐的新手一样给人牵住了。”

  “我不使手段,也不去算计,我不是给人牵住,而是在比我更强的什么东西面前屈服了。一股水流要冲走您,最好是随波逐流,不要挣扎。”

  “要是它将你冲向深渊呢?”

  “就让它吞没吧,哥哥。”

  “你这么想吗?”

  “是的。”

  “可我不这么想,倘若我是你……”

  “您会怎么干呢,安纳?”

  “我肯定会做好多事,去弄清楚她的姓名、年龄;我要是你……”

  “安纳,安纳,您不知道她。”

  “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怎么?亨利,国王在他的圣名瞻礼日送我的十万埃居①,我不是给了你五万?……”

  “这些钱都还在我的箱子里,安纳,一个埃居也投花掉。”

  “天晓得,真糟糕!要是这些钱不在箱子里,那女人就在你的床上了。”

  “哦!哥哥。”

  “不用喊‘哦!哥哥’;一个普通仆人卖十个埃居,一个好仆人值一百,一个出色的仆人值一千,一个顶儿尖儿的仆人值三千。好,现在看看那位举世无双的仆人吧;咱们给忠诚的化身开个大价钱,两万埃居,见鬼!他就归你了。这样,你还剩十三万利弗尔(法国古代的记帐货币,相当于—古斤银的价格。)?去付给被那位举世无双的仆人出卖的举世无双的女主人。亨利,我的朋友,你真是个傻瓜。”

  “安纳,”亨利叹口气说,“有些人是不出卖的;有些人的心即使以国王的富有也买不起。”

  儒瓦约兹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承认,”他说,“可是也有些心是会主动给人的。”

  “那可太好啦。”

  “我说,为了这位冷漠的美人儿的心能自己交给你,你做了些什么?”

  “我相信,安纳,我能做的全都做了。”

  “得了,德·布夏日伯爵,您是在发疯!您看见一个女人忧郁,孤独,唉声叹气,您就比她更忧郁,更孤寂,整天唉声叹气;这就是说,您比她更叫人受不了!说实话,您说的爱情是再俗气不过的,您像区警官一样平庸。她孤独,您就该陪着她;她忧郁,您就该高高兴兴的;她哀悼亡人,您就该安慰地,顶替她心上人的位置。”

  “那不可能,哥哥。”

  “你试过吗?”

  “为什么要试?”

  “那还用问?就是为了试试嘛。你看上了她,是吗?”

  “我找不到语言来表达我心中的爱。”

  “那好,半个月以后,你会得到你的情妇。”

  “哥哥!”

  “我凭儒瓦约兹这个姓氏起誓。我想,你还没有绝望吧?”

  “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有希望过。”

  “你几点钟看到她?”

  “我几点钟看到她?”

  “就是。”

  “我告诉过您,我没有看到她,哥哥。”

  “一次都投有?”

  “一次都没有。”

  “在她窗口也没见过?”

  “我可以告诉您,连影子也没见过。”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好,她有情人吗?”

  “我从没见过有男人进她那所房子,除了我对您说过的那个雷米以外。”

  “那所房子是怎么样的?”

  “三层楼,台阶上去有一扇小门。第二扇窗子上面有平台。”

  “不能从这片平台上爬进去吗?”

  “旁边没有相邻的房子。”

  “对面呢,有些什么?”

  “一所模样差不多的房子,不过好像还要高些。”

  “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一个市民模样的人。”

  “脾气好不好?”

  “挺好的,因为有时我听见他独自在笑。”

  “把他的房子买下来。”

  “谁跟你说这房子是出卖的?’

  “给他两倍的价钱。”

  “要是那位夫人看见我在那儿呢?”

  “怎么啦?”

  “她又会搬家的;而我悄悄地躲着,倒还有希望在哪一天能再看到她。”

  “你今晚就能看到她。”

  “我?”

  “八点钟,你去堂而皇之地站在那个阳台下面。”

  “我每天晚上都去的,再去也还是一样,肯定不会比平时更有希望些。”

  “顺便问一句,确切的地址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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