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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啊!见鬼!”萨尔赛特喊道,“奠非有谁戏弄我?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她,那是她!”

  国王还没看完第一行,就怒不可遏。

  他脸色变白,嚷叫起来:

  “啊!混帐东西……啊!坏蛋!”

  “怎么回事,我的儿子?”卡特琳问。

  “怎么回事!他翻供了,我的母亲;他说他什么都没有承认过。”

  “还有呢?”

  “还有,他声称德·吉兹先生父子全都清白无辜,对一切阴谋毫不知情。”

  “要说这个,”卡特琳含糊其词地说,“如果真是这样呢?”

  “他说谎!”同王嚷道,“他像异教徒一样说谎!”

  “您怎么知道他说谎呢,我的儿子?德·吉兹先生父子也许是被人恶意中伤的昵……法官们也许是热心有余,夸大其词地曲解了证词呢。”

  “哎!夫人,”亨利情不自禁地喊道,“我全都听见啦。”

  “您,我的儿子?”

  “对,我。”

  “什么时候?请告诉我。”

  “囚犯受刑的时候……我就在帷幕后面,他的每句话我都听见了,就像钉子一样敲进了我的脑子。”

  “那么,让酷刑使他开口吧。他也是活该。命令拉马。”

  狂怒之下,亨利举起了手。

  唐雄刑事长官重复这一手势。

  绳索早又套紧犯人的手脚:四个汉子跃上马背;四下甩鞭声同时响起,四匹马向不同的方向冲去。

  刑台上传来骨节脱离的可怕响声,伴着一声凄厉的嚎叫。只见可怜的萨尔赛特四肢发青,拉长了,充着血,他的脸完全不像人脸,成了一副魔鬼的面具。

  “啊!我给出卖了!我给出卖了!”他吼叫。“好吧,我说,我愿招,我愿意把一切全招出来!啊!该诅咒的公爵夫人……”

  他的吼声盖过了马的嘶鸣声和人群的嘈杂声。可是又一下子止住了。

  “停!停!”卡特琳叫着。

  已经太晚了。萨尔赛特的脑袋,刚才还由于疼痛和狂怒僵直地伸着,突然间耷拉下来,垂落在行刑台的木板上。

  “让他讲,”太后气冲冲地叫道。“停下,马上停下!”

  萨尔赛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眸子一动不动,执拗地面对着刚才人群中出现过年轻侍从的方向。唐雄机敏地顺着这个方向望去。

  可是萨尔赛特不能再说话了,他死了。

  唐雄对几个弓箭手轻轻地吩咐了几句,他们马上循着萨尔赛特检举的目光所指出的方向到人群中去搜索。

  “我被发现了,”年轻侍从凑在埃尔诺通耳边说,“行行好,帮我一把,救救我,先生,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您还要干什么?”

  “逃走,您没看出他们要找的就是我吗?”

  “您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救救我!保护我!”

  埃尔诺通脸色发白;但跟惊愕和惧怕相比之下,侠义心肠毕竟占了上风。

  他把被保护人置于胸前,奋力用短剑柄为她开道,直到把她送到穆通街的路口,一扇敞开的大门前面。

  年轻侍从一冲进门就不见了,这扇门仿佛是专为等待她而开着,她一进去就立刻关上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下她的名字,也没问以后到哪儿找她。

  不过,年轻侍从在进门前的一刹那,就好像猜到他的心思似的,向他做了个叫人充满希望的手势。

  埃尔诺通现在自由了,他转过头来面对广场中央,很快地向行刑台和王室包厢瞥了一眼。

  萨尔赛特脸色灰白,直挺挺地躺在行刑台上。

  卡特琳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地站在包箱里……

  “我的儿子,”她终于开口说,一边揩着前额的汗珠,“我的儿子,您一定得撤换这个刽于手,他是天主教联盟的人!”

  “您从哪儿看出来的,母亲?”亨利问。

  “您瞧,您瞧!”

  “好吧,我瞧。”

  “萨尔赛特没吃多少苦头,给拉一下就完了。”

  “因为他太怕痛,熬不住。”

  “不是!不是!”卡特琳带着一丝不屑的微笑说,她瞧不起儿子愚钝的观察力,“那是因为正当他要揭发那些听任他送死的人的时候,行刑台下面的一根细绳勒死了他。派个高明的医生去验尸。我相信,您一定会发现他颈部上有一圈绳子留下的印痕。”

  “您说得对,”亨利说,目光闪了一下,“我表弟德·吉兹用的人比我得力。”

  “嘘!嘘!我的儿子,”卡特琳说,“别嚷嚷,人家要笑话我们了;因为这盘棋我们又下输了。”

  “儒瓦约兹到别处去作乐,敢情做对了,”国王说,“进世界真乏味,连杀头也没趣儿。走吧,夫人们,走吧。”

  六 儒瓦约兹兄弟

  两位德·儒瓦约兹先生,正像我们刚才看到的,一开头就回避了这场面;他俩扔下牵着马匹等侯他们的仆从,让他们去跟国王的车马随从作伴,从市政厅的后门出去,肩并肩地走在街上。这个往日熙熙攘攮的街区,今天杳无人迹,因为所有的人都到河滩广场去当观众了。

  一旦到了外面,他俩就挽着胳膊并行,但谁也不开口。

  亨利,不久以前还是那么兴高采烈的,现在却心事重重,神情阴郁。

  安纳似乎有点不安,好像弟弟的缄默叫他有点担心。

  不过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我说,亨利,”他问,“你要领我去哪儿?”

  “我没领您,哥哥,我只是朝着前面走,”亨利回答,好像刚从幻梦中惊醒过来。“您要到什么地方去吗,哥哥?”

  “你呢?”

  亨利苦笑一下。

  “哦!我,”他说,“去哪儿全都一样。”

  “可你每晚都到一个地方去,”安纳说,“因为你每晚都在同一时间出去,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不回家。”

  “您是审问我吗,哥哥?”亨利问,他的动人的温和口气里掺合着几分对兄长的敬重。

  “我,审问你?”安纳说。“天主不允许我这样做!秘密是属于那些保守秘密的人的。”

  “只要您想知道,哥哥,”亨利回答,“我对您是没有秘密的,您也了解这一点。”

  “你对我没有秘密,亨利?”

  “永远没有,哥哥;您是我的兄长,又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见鬼!我一直认为你有什么事对我这个凡夫俗子保密呢;我一直认为你心里只有我们那位博学的兄弟,神学的砥柱,宗教的烟火,宫廷中良心殿堂的高明建筑师,有朝一日的红衣主教。我一直认为你对他才会倾诉一切,而他听你忏悔,给你赦罪,给你——谁知道还有什么呢?……许还给你忠告;因为我们家的人,”安纳笑着补充说,“你也知道,是样样在行的;我们亲爱的爸爸就是一个证明。”

  亨利·德·布夏日拉住哥哥的手,一往情深地紧紧握着。

  “您对于我胜过神父,胜过忏悔师,也胜过父亲,我亲爱的安纳,”他说,“我再说一遍,您是我的朋友。”

  “那末,我的朋友,你过去是那样快活,为什么我看到你现在一天比一天忧伤?白天出门的你,又为什么现在不到晚上不再去呢?”

  “哥哥,我并不忧伤,”亨利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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