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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奥利万没有像布朗舍和格力磨那样受过训练。

  拉乌尔确实也感到很疲乏,可是他希望试试自己的体力究竟怎样。他受到阿多斯的原则的教育,成千次地听说一站路要走二十五法里,他不愿意比他崇拜的榜样做得差。达尔大尼央这位钢铁好汉,全身都是发达的肌肉,曾使他赞叹不已。

  他不顾奥利万的意见,越加催马快奔。他走的是一条风景如画的小路,它通往一条渡船,照别人对他肯定的说法,抄这条近路可以少走一法里路。他走到一座山丘顶上的时候.看见跟前有条大河。一小群骑马的人站在岸边,准备上船。拉乌尔毫不怀疑那是那位贵族和他的随从们。他大声叫了一声,可是路还太远,对方不能听到,于是,尽管他的马很累,拉乌尔依旧策马向前奔,可是起伏的地势立刻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那些要过河的人了。等到他又赶到一座高地上,那条渡船已经离岸,向对岸驶去。

  拉乌尔看到他不能及时到达和那批赶路的人一同摆渡,只好停下来等奥利万。

  就在这时候,从河上好像传来一声叫声,拉乌尔向发出叫声的方向转过身去,夕阳的光辉照得他两眼发花,他把手遮在眼睛上方。

  “奥利万!”他叫道,“我在那边见到什么啦?”

  又传来第二声叫声,比第一声更尖锐。

  “先生,”奥利万说,“渡船的绳子断了,船在乱漂。可是我在河里看见了什么?有东西在挣扎。”

  “对,对,”拉乌尔叫着说,他盯住了河面的一点看,落日的光芒把大河照得金光灿烂,“是一匹马和一个骑马的人。”

  “人和马在往下沉,”奥利万也叫起来。

  一点没有错,拉乌尔现在看清楚了,渡船出了事故,有一个人落到了水里。他放松缰绳,用马刺使劲刺马肚子,马痛得难受,感觉得到是要它大步快奔,于是就从围住码头的栏杆上面跳过去,跳进河里,将带沫的浪花溅得好远。

  “啊!先生,”奥利万喊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呀,老天爷!”

  拉乌尔驱马向那个遇难的不幸的人游去。水中骑马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他是在卢瓦尔河边长大的,卢瓦尔河的放浪仿佛就是他的摇篮,他成百次骑马渡过卢瓦尔河,也成千次游过卢瓦尔河,阿多斯早就预料到有一天他要把子爵培养成军人,所以用各种方法来锻炼他。

  “啊!我的天主!”奥利万又绝望地叫起来,“要是伯爵先生看见想这祥,他会怎么说呀?”

  “伯爵先生会和我一样做的,”拉乌尔一面说,一面使劲催马往前游。

  “可是我呢,我呢?”奥利万脸色苍白,在岸边失望地跑来跑去,“我怎么过河呢?”

  “胆小鬼,你跳呀!”拉乌尔叫道,同时一直往前游。然后他对离他二十步远的溺水的人说:

  “勇敢些,先生,勇敢些,来救您了。”

  奥利万骑着马向前走,向后退,叫马直立起来,又叫马打转,最后,他心里也觉得惭愧,就像拉乌尔一样向河里冲下来,不过嘴里却直喊:“我没命了,我们都完蛋了!”

  那只渡船顺着水流迅速向下游漂去,船上的人都在叫喊。

  一个头发灰白的人丛渡船上跳下河里,用力向那个要溺死的人游去,可是因为他是逆流而上,所以游得很慢。拉乌尔继续向前游,明显地越游越近,可是他一直紧紧盯住望着的那匹马和骑马的人也明显地向下沉。那匹马只有鼻孔露在水而上,骑马的人在挣扎的时候,已经放松了经绳,他伸出胳臂,头向后仰。再过一分钟,人和马都要沉没了。

  “勇敢些,”拉乌尔叫道,“勇敢些!”

  “太迟了,”那个年轻人喃喃地说,“太迟了!”

  河水流过他的头上,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拉乌尔离开自己的马向前游,让它自己管自己。他再划三四下就能到那位贵族身边了。他抓住马衔索,把那匹马的头托到水面上,这匹牲口呼吸得自由些了,它好像知道别人来救它似的,加倍使起劲来。拉乌尔同时抓住那个年轻人的一只手,把它拉到马鬃毛上,年轻人紧紧拽住马鬃毛,一个快淹死的人都会这样拼命拽的。拉乌尔确信骑马的人不再会松手,就全力拉着马,一面划水,一面把马拉到河对岸去,同时大声鼓舞着这个年轻人。

  突然,马碰到了一块浅滩,在沙地上站住了。

  “得救啦!”灰白头发的人也在浅滩上站牢,大叫起来。

  “得救吸!”年轻贵族放掉了马鬃毛,不由得喃喃说道,同时从马鞍上落下来,倒在拉乌尔的怀里。

  拉乌尔离岸边只有十步远。他把昏过去的年轻贵族抱到岸上,放到了草地上,再解开他衣领上的带子和他的紧身上衣的扣子。

  一分钟后,那个灰白头发的人来到拉乌尔身旁。

  奥利万画了许多次十字以后,终于也上了岸,渡船上的人靠了在船上碰巧找到的一根杆子,尽力向岸边撑过来。由于拉乌尔和那个护送年轻的贵族的人的照顾,快要死的人苍白的双颊又有了生气,他张开失神的眼睛,接着,立刻盯住看那个救了他命的人。

  “啊!先生,”他大声地说,“我要找的就是您,没有您,我已经没命了,老早就没命了。”

  “可是,您不是看见了吗,现在又活过来了,先生,”拉乌尔说,“我们只是洗了一次澡。”

  “啊,先生,多么感谢您!”那个灰白头发的人大声说。

  “您在这儿,我的好阿尔芒日!我让您吓坏了吧,是不是?不过,这是您的不是,您是我的教师,为什么您不叫人教我学会游水?”

  “啊,伯爵先生,”那个老人说,“如果您遭到了不幸,我永远也不敢去见元帅了。”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拉乌尔问。

  “先生,事情经过再简单也没有了,”被叫做伯爵的人回答道。“我们渡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河面的时候,渡船的绳子就断了。船夫又是叫喊又是乱走乱动,我的马受了惊,跳到了水里。我不大会游泳,不敢从马上向河里跳。我不但不能帮助我的马前进,反面使它不能动一动。当我正要这样无比优雅地沉入水底的时候,您恰巧赶到,把我拖出水来。所以,先生如果您愿意,从今以后我们两人永远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先生,”拉乌尔鞠了一躬,说,“我向您保证,我全心全意地做您的仆人。”

  “我是吉什伯爵,”骑马的人继续说下去,“我的父亲是格拉蒙元帅。现在,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请您告诉我您是谁可以吗?”

  “我是布拉热洛纳子爵,”拉乌尔说,他因为不能像吉什伯爵那样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羞得满脸通红。

  “子爵,您的外貌,您的善良和您的勇敢吸引了我,我太感谢您了。让我们拥抱一下,我请求得到您的友谊。”

  “先生,”拉乌尔和伯爵拥抱,说,“我也十分热爱您;我请求您把我当做一个忠诚的朋友。”

  “子爵,如今您要到哪儿去,”吉什问。

  “去参加大亲王先生的军队,伯爵。”

  “我也正是去那儿,”年轻人大喜过望地说。“啊!好极了,我们将要一同开第一枪了。”

  “很好,你们互相爱护吧,”老教师说,“你们两人都年轻,你们肯定是同一个星宿,你们注定好要相见的。”

  两个青年都笑了,充满了年轻人彼此间的信任。

  “现在,”老教师说,“你们应该换换衣服了,你们的仆人在渡船的时候,我吩咐过他们,他们想必已经到了前面的小客店。衣服和酒都该取热了,走吧。”

  年轻人对这个建议毫不反对,相反,他们认为它非常好。他们立刻骑上了马,对视着,欣赏着对方。他们两人确实都是身材细长匀称的富有风度的骑士,两人都容貌高贵,前额开阔,眼神温和而自负,微笑起来显得那样坦率,文静。吉什大概十八岁,可是他并不比拉乌尔高多少,虽然拉乌尔只有十五岁。

  他们不由自主地互相伸出手来,然后用马刺刺马,肩并肩地离开大河,向小客店奔去。这一个人,他发觉生活是如此美好,在对他微笑,而他差一点失去了它,另一个人则感谢天主,因为他已经生活得这样长久,所以能做一件会使他的保护人高兴的事。

  至于奥利万呢,只有他一个人对他的主人这件美好的行为很不满意。他拧着他的紧身上衣的袖子和垂尾,想如果在贡比涅过夜,不仅能使他免遭这场灾难,而且也不会让他胸部发炎,生风湿病,在水里那样一浸,肯定会生这两种病的。

  [注]

  321 卢浮尔,在今塞纳—瓦兹省。

  322 阿莉阿尼,希腊神话中叫阿莉阿德尼,是克里特国王弥诺斯的女儿。英雄忒修斯来克里特岛,陷入迷宫,生命有危险。阿莉阿德尼给他一个线团,一端拴在门口,忒修斯借助这一线团,终于走出迷宫。

  323 桑利斯,在今瓦兹省。

  324 维尔贝里,在今瓦兹省。

  325 一站,原指两个宿营地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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