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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噢!事情也很简单,”查理二世说,“流亡,一无所有,受鄙视。不管我多么不愿意,我还是决定作最后一次尝试来改变一下命运。我是不是已命中注定,对于我们的家庭,所有的幸福和不幸永远来自法国!在我父亲打仗的时候,他右面有些法国人,在他死去的时候,他的斩首台下面也有些法国人,而您就是这些法国人中的一个。”

  “陛下,”阿多斯谦虚地说,“不是我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同伴和我尽了我们做绅士的职责,就这些。向陛下您刚才对我过奖了,向我讲了……。

  “不错,我得到过保护,原谅我有些吞吞吐吐。但是对一个斯图亚特来说,您也懂得,既然您什么都懂,‘保护’这个字是很难出口的,我说,我得到过我的表兄荷兰总督的保护;可是没有法国的干预,或至少是准许,总督是不愿采取主动的。因此我来向法国国王请求这个准许,他拒绝了我。”

  “国王拒绝了您,陛下?”

  “噢!不是他,而是马萨林先生,应该正确地评价我年轻的兄弟路易。”

  阿多斯咬咬嘴唇。

  “也许您觉得我应该预料到这个拒绝,”国王注意到这个动作,说。

  “这的确是我的想法,陛下,”伯爵尊敬地接着说,“很久以来我就认识这个意大利人了。”

  “那么我决定把事情做到底,并且要立刻知道我的命运终将如何,我对我的兄弟路易说,为了不连累法国,也不连累荷兰,如果他愿意给我两百名绅士,如果他愿意借给我一百万,那么我就象过去干过的那样,将亲自去尝试一下我的命运。”

  “怎么样,陛下?”

  “怎么样,先生,眼下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想到绝望带来的满足。在一些人的心里,我刚发现我自己也在内,在肯定一切都已经完了,死亡的时刻终于来到时,会感到一种真正的满足。”

  “噢!我希望,”阿多斯说,“陛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您这样对我说,伯爵先生,您企图在我心中重新唤起希望,这说明您肯定没有完全理解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我来到布卢瓦,伯爵,为了向我的兄弟路易请求一百万的施舍,有了这笔钱我就有希望重建我的事业,而我的兄弟路易拒绝了我。因此您看得很清楚,一切都完了。”

  “陛下允许我表示不同的看法吗?”

  “怎么,伯爵,您把我看得如此蠢,连自己的处境都不知道吗?”

  “陛下,我经常看到有绝路逢生的。”

  “谢谢,伯爵,总算找到了象您这样相信天主,相信君主政体的人,您对国王的命运从不失望,尽管他跌得很惨。可惜您的话,伯爵先生,就如人们说的那些灵丹妙药一样,只能治愈能治愈的伤口,而不能起死回生。谢谢您始终如一地安慰我,伯爵;谢谢您忠诚的问候,但是我的事我心中有数。现在什么也救不了我。记住,我的朋友,我已完全认命了,我和我的老帕里走的是一条流亡的路;我返回荷兰给我的那间隐修教士住的小屋去慢慢品尝令人心碎的痛苦。伯爵,请相信我,那儿,一切将会很快结束,死亡将很快降临;我这被灵魂噬咬的躯体,这渴望到天国去的灵魂都经常在呼唤着死神!”

  “陛下您有母亲、妹妹和几个兄弟,陛下您是一家之长,您应该向天主祈求长寿,而不是祈求短命。陛下,您是流亡者,逃亡者,但是您有您自己的权力,您应该渴望战斗,渴望冒险,渴望下一番事业,而不应该渴望到天国去休息。”

  “伯爵,”查理二世带着难以形容的惨淡的微笑说,“您曾听说过一个国王带着一个象帕里那样年纪的跟班和这个跟班钱袋里的三百个埃居②去征服他的王国吗?”

  “没有,陛下;但是我听说过,甚至不止一次听说过,一个被赶下王位的国王凭着坚定的意志,不屈不挠,和朋友们一起巧妙地使用了一百万法郎夺回了他的王国。”

  “您难道没懂我的意思?这一百万,我曾向我的兄弟路易请求过,他拒绝了我。”

  “陛下,”阿多斯说,“陛下您愿意再给我几分钟,认真听一听我要告诉您的一些事吗?”

  查理注视着阿多斯。

  “愿意,先生。”他说。

  “那么我将给陛下指条路,”伯爵接着说,一面朝房子走去。

  他领国王到他的书房里,并让他坐下。

  “陛下,”他说,“陛下您刚才对我说,根据英国的情形,征服您的王国有一百万就够了,是吗?”

  “至少是为了尝试一下,不成功的话,我也可以象一个国王那样死去。”

  “那么,陛下,照您对我许下的诺言,请您好好听一听我要告诉您的事。”

  查理点头表示赞同。阿多斯径直朝门口走去,瞧瞧附近没人在听后就锁上门,又走了回来。

  “陛下,”他说,“陛下您没忘记我曾准备援救过非常高贵而非常不幸的查理一世,那时他的创子手们正把他从圣詹姆斯宫带到白厅去。”

  “是的,当然我没有忘记而且将永远不会忘记。”

  “陛下,对一个儿子来说,听这样的故事是很痛苦的,无疑他已多次叫人讲过;可我还得详详细细再对陛下讲一次。”

  “请讲吧,先生。”

  “当国王,令尊,您父亲登上斩首台,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他的房间走到竖在他窗口外面的斩首台时,为他的逃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刽子手被调开,在他住所的地板下已经挖好一个洞,我亲自来到了那个该死的拱顶下,突然我听到头顶上踩得嚓嚓直响的脚步声。”

  “帕里对我讲过这些可怕的细节,先生。”

  阿多斯欠了欠身子,继续说:

  “以下我叙述的是他不可能讲过的,陛下,因为这是在天主、您父亲和我之间发生的事,而且我从未泄露过,哪怕是对我最亲密的朋友。‘走开,’尊严的受刑者对戴面罩的创子手说,‘只要一会儿,我知道我是属于你的;不过请记住,等我发出信号你再砍。我想独自做祈祷!’”

  “对不起,”查理二世脸色苍白地说,“可是您,伯爵,关于这件悲惨的事您知道这么多细节,这些细节,正如您刚才说的,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这个恶魔似的刽子手,这个胆怯而残忍的人,他藏起他的脸想不受惩罚地杀死一个国王,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阿多斯脸色微微发白。

  “他的名字?”他说,“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那他后来怎么啦?在英国谁也不知道他的命运。”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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