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天才 | 上页 下页


  尤金正到了希望用热烈的语言来倾诉衷情的年龄,也是害臊而沉默的年龄,即使他当时正恋爱着,并且非常感情用事。他只能向丝泰拉说些似乎琐细的事情,并且脸上显得十分热烈,不过最讨她欢心的,却正是琐细的事情,而不是热烈的神色。就连在那时,她都开始认为他有点古怪,就她的性格来讲,还有点过于紧张。可是她喜欢他。全镇都知道丝泰拉是他的女朋友。在一座小城镇上,学生时代交朋友通常总是那样的。人们看见他跟她一块儿出去。他父亲取笑他。他父母认为这摆明了是一场幼稚的恋爱。这可并不是就她那方面讲,因为他们知道她的脾气,向来不把小伙子们的任何求爱当做一回事;他们是单就他这方面讲。他们认为他的热情不久便会使丝泰拉感觉厌倦。他们的确没有把她看得太错。有一回,在几个中学女生举行的一次宴会上,他们组织了一个“乡村邮局”。这是许多单玩接吻的游戏中的一种,一种猜结果的游戏。如果你猜错了,你就得做邮政局长,叫一个人来要“邮件”。“邮件”的意思就是说,在一个黑房间里(邮政局长就站在那儿)跟一个你所欢喜的或是欢喜你的人接吻。你以邮政局长的身份,有权或不得不叫一个你乐意叫的人,不管你觉得怎样。

  这一次,丝泰拉在尤金之前先输了,于是被迫叫一个人去接吻。她最初想到了他,但是因为这样做太明显了,并且她心里又有点怕他的急切,所以她不得不说出哈维·罗特的姓名。哈维是丝泰拉和尤金初次会面后所遇见的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那会儿对她还没有吸引力,只是还讨她欢喜罢了。她怀着一种卖弄风情的渴望,想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人。这是她的第一个直接的机会。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进去,尤金立刻妒嫉得要命。他不明白她干吗要这样待他。轮到他的时候,他唤了白莎·萧梅克。他爱慕她,因为她相当美,可是在他心里,她还是不能和丝泰拉相比。在吻她的时候,他实际上却在想着另外那个姑娘,这痛苦可真够大的。等他走出来时,丝泰拉瞧见他眼睛里显出不高兴的神色,可是决心不去睬它。他装出来的高兴显然是沮丧而不够热烈的。

  她又得着一个机会,这一次她唤了他。他去了,不过却有点傲慢不逊。他想惩罚她一下。当他们在黑暗中会面时,她以为他要用胳膊来搂她。她自己的手也抬到和他肩膀差不多高的地方。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只用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冷冷地在她的嘴上吻了一下。假如他问道,“你干吗那样?”或是紧搂着她,央告她别那样待他,他们的关系或许可以维持得长一点儿。相反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变得傲慢起来,快快活活地跑出房去。直到宴会散了以后,他送她回家去的时候,他们之间一直都有着一种隔阂。

  “今儿晚上你一定不开心,”他们闷声不响地走过两片街区后,她说。街上很黑暗,他们的脚踏在砖铺的人行道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哦,我觉得挺不错,”他悻悻地回答。

  “我觉得在魏麦家玩真好。在那儿,我们总玩得那么有意思。”

  “真有意思,”他轻蔑地凑和了一句。

  “嗳,别这么发脾气!”她忽然生起气来。“你无缘无故乱闹别扭。”

  “我无缘无故吗?”

  “呃,你无缘无故。”

  “好,如果你是这样看法,那末我想我是无缘无故。我可不这么看。”

  “嘿,你怎么看法,对我没有什么关系。”

  “哦,是吗?”

  “哎,是的。”她昂起头来,大为生气。

  “那末我想,对我准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又沉默下来,这样一直保持到他们快到家的时候。

  “下星期四的联欢会你去吗?”他问。他指的是卫理公会举办的一个晚会。这个晚会尽管他并不喜欢,却提供给他一种便利,因为他在那儿可以会见她,并且可以送她回家。他这样问,为的是怕眼前就会有个公开的决裂。

  “不,”她说。“我大概不去。”

  “干吗不去?”

  “我不喜欢去。”

  “我觉得你真小气,”他斥责地说。

  “我不在乎,”她回答。“我觉得你太蛮横啦。我想随便怎么说,我并不非常喜欢你。”

  他的心紧缩起来,觉得这是一个恶兆头。

  “你高兴怎样就怎样,”他坚持下去。

  他们到了她家大门口。照例他是要在黑暗中和她接吻的——不顾她的反对,紧搂住她几分钟。今儿晚上,在他们走近她家时,他想要这样做,可是她不给他机会。等他们到达大门口时,她飞快地把门打开,一溜烟进去了。“再会,”她喊着说。

  “再会,”他说,接着等她走到房门口,他又喊道,“丝泰拉!”

  房门开啦,她溜进去了。他站在黑暗里,伤感、难受、抑郁。他怎么办呢?他慢步走回家去,一面绞尽脑汁盘算着,决心不跟她说话、不望她一眼、等她上他这儿来呢,还是去找她、跟她把事情说开。是她错了,这他知道。等他去睡觉的时候,他被这件事弄得很伤心;醒来以后,这件事整天都抑压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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