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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第十章

  梅森又一次来到宿营地,先是向弗兰克·哈里特,随后向哈利·巴戈特和格兰特·克兰斯顿宣布说:克莱德已经被捕——克莱德如实供认自己跟罗伯达一起到过大比腾,虽然用他的话来说,他并没有谋杀她;此外还说:他(梅森)和斯温克到这里来,是要把克莱德的东西取走——这个消息一下子使这次美好的郊游大煞风景了。尽管大家在言谈之中都流露出惊讶、不相信和恐慌混乱,可是,站在他们跟前的梅森却一个劲儿查问克莱德的东西放在哪里,还说:正是按照克莱德的请求,才没有把他押回来认领自己的东西。

  在这一行人里头,就算弗兰克·哈里特最最讲求实际。他头一个感到梅森这些话的真实性与权威性,立刻带路来到了克莱德住过的帐篷,梅森便在那里开始察看后者手提箱里东西和衣服。格兰特·克兰斯顿和巴戈特知道桑德拉很喜欢克莱德,就先去找斯图尔特,跟着又找了伯蒂娜,最后才找桑德拉——领她到远离众人的地方,悄悄地把发生的事态告诉她。她刚听清楚这个消息,马上脸色发白,昏倒在格兰特怀里,被送到她自己的帐篷里。她知觉一恢复过来,就大声嚷嚷:“我一句话也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啊,这是不可能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呀!啊,克莱德!他在哪儿呀?现在他被弄到哪儿去了?”不过,斯图尔特和格兰特情绪上绝对不象她那样激动,关照她要小心,保持缄默。说不定这一切是真实的。万一果然是真实的,怎么办呢!那时,人人都会听到的,可不是?要是不真实的——那他很快就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于是立即被释放,可不是?现在犯不着象这样喧哗起来。

  不过,桑德拉自己又转念一想:这么一件事,万一真的有可能的话——一个姑娘被克莱德在大比腾杀害了——他自己也已被捕、押走了——可是众所周知——至少是这里的俊男倩女,都知道她对他很感兴趣——这一切她的父母会知道,说不定社会上也会知道……

  不过,不,克莱德当然是无辜的。全是一场误会。稍后,她暗自回想到:她头一次怎样从哈里特家电话里听到那个姑娘溺死的消息。继而想到:克莱德吓得脸色发白——还有他的病——那时他简直完全失去了感觉。啊,不!——不是那样!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在莱柯格斯却迟迟不动身,到上星期五才来。他又没有从莱柯格斯写信来。接下来她想到他被指控的罪名太可怕,就突然又晕倒了。她脸色死白地躺在帐篷里动弹不了。这时,格兰特和其他人商议后决定,目前最好办法,是现在(或明天一清早)就撤营动身回沙隆。

  不一会儿,桑德拉神志清醒以后,泪涔涔地说:她务必马上离开这里,说她“再待在这个鬼地方受不了”,要求伯蒂娜和所有别人不要撇下她,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她晕过去和号哭过的事,因为,这么一提,只会徒增闲言碎语。她老是在暗自思忖,要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怎样才能把她写给克莱德的那些信都给追回来!啊,老天哪!万一这些信已经落到警方手里,或是在各报刊登了出来呢?可是,桑德拉心里还是爱他的,而且,在她年轻的一生中,这是头一次饱受震惊,眼看着生活中严峻、冷酷的现实闯入了她这个快乐而又好虚荣的小天地。

  很快一切安排停当,她和斯图尔特、伯蒂娜、格兰特动身前往熊湖东头梅蒂西克旅馆。据巴戈特说,一清早他们可以从那里启程去奥尔巴尼——就这样绕道回沙隆。

  与此同时,梅森取到克莱德留在这里的全部东西以后,便急忙往西去小鱼湾和三英里湾,头一夜在一户农家歇脚,星期二深夜才赶到了三英里湾。在路上,梅森还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继续盘问克莱德,尤其是因为他搜寻了从帐篷里取来的那些东西后并未找到那套据说是克莱德那天在大比腾穿过的灰色衣服,所以盘问得格外仔细。

  克莱德对这一新的事态发展感到很困惑,干脆矢口否认他穿过灰色衣服,一口咬定说:那天他穿的,就是眼前他身上穿的这一套。

  “不过,衣服不是全都湿透了吗?”

  “是的。”

  “那末,后来是在哪儿洗烫的?”

  “在沙隆。”

  “在沙隆?”

  “是的,先生。”

  “是那儿的一家裁缝店?”

  “是的,先生。”

  “哪一家裁缝店?”

  天哪,克莱德可记不得了。

  “那末,从大比腾到三英里湾,一路上你穿的,就是这套皱巴巴、湿漉漉的衣服,是吗?”

  “是的,先生。”

  “当然罗,谁也没有注意到吧。”

  “我可不记得了——不记得。”

  “你不记得了,嗯?好吧,我们等一会儿再谈吧。”梅森暗自琢磨:克莱德毫无疑问就是谋杀罗伯达的凶犯,并且,最后一定能叫克莱德说出那套衣服究竟藏匿在哪儿,或是送到哪儿去洗烫的。

  下一个问题——是湖面上找到的那顶草帽。他该怎么解释呢?克莱德承认过是风把他的帽子给刮走了,意思是说,他在湖上确实是戴帽子的,但不一定就是在湖面上找到的那一顶草帽。不过,现在梅森一心想要在这些见证人在场时,证明湖面上发现的那顶帽子的失主是克莱德,以及克莱德后来又戴上了另一顶帽子这一事实。

  “那顶草帽你说是被风刮到湖里去的?那时候,你就没有想要把它找回来,是吗?”

  “没有,先生。”

  “也许是太紧张了,没有想到,是吧?”

  “是的,先生。”

  “反正不管怎么说,后来你走过那边树林子时,又戴上了另一顶草帽。那你是哪儿寻摸来的?”

  这一问克莱德才感到自己落入了圈套,简直茫然不知所措,就顿住了片刻,心里很害怕,暗自纳闷,真不知道能不能设法证明眼前他戴的第二顶草帽就是他在树林子里戴过的那一顶。还有,湖面上的那一顶,事实上是在尤蒂卡买的。于是,他就决定撒谎了。“可我还没有第二顶草帽呀。”梅森对他这句回话压根儿不理睬,只是伸过手来,摘下克莱德头上那顶草帽,仔细检查里面的出厂商标——莱柯格斯斯塔克公司。“哦,我明白了,这一顶是有出厂商标的。是在莱柯格斯买的,嗯?”

  “是的,先生。”

  “什么时候?”

  “哦,还是在六月间。”

  “不过,你还肯定这不是那天晚上你走过树林子时戴的那一顶吗?”

  “不是那一顶。先生。”

  “那末,另一顶上哪儿去了?”

  克莱德再一次哑口无言了,感到自己好象落入了圈套。他暗自寻思:我的天哪!这我该怎么解释呢?我为什么要承认湖面上那一顶草帽是我的?可他一下子又想起,不管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反正在草湖和大比腾那里找到的人,当然罗,都会记得他在湖上是戴了一顶草帽的。

  “那末,另一顶上哪儿去了?”梅森一个劲儿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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