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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四十三章

  可是帕斯湖上这一惨剧,不知怎的在他心里总是跟他目前的困境连在一起,尽管他竭力不去想它,还是不能象他所希望那么一下子就甩之即去。上面这个想法,是正好跟他个人的切身问题巧合这才产生的,而他的切身问题,却一直使他本来脆弱不堪的思想非常震动,以至于几乎六神无主了。因此,两条性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虽然实际上令人骇怕——在帕斯湖上断送了——对他的思想来说确实很有分量。那位女郎的尸体——这时,他脑际还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逼他去想——是早已寻获,可是那具男尸迄今还没有发现。在那很有意思的事实细节里头,仿佛寓有一种萦绕不去的暗示——克莱德不禁想到:说不定那具男尸压根儿没有沉入湖底。反正坏心眼的人有时确实恨不得把别人甩掉——所以,说不定那个男子跟那位女郎一块上那儿去,也很可能是为了要甩掉她?当然罗,这是魔鬼精心设计的一起阴谋,不过,至少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好象做得非常出色。

  不过,要他自己接受类似这样邪恶的意图,并且照这样去做……那是绝对要不得!但是,他个人的问题明摆着每时每刻越来越没有希望了。每天或是至少每隔两天,他照例收到罗伯达的信,或是桑德拉的便条——从她们两人的信里,可以看到在闲适与不幸之间、在欢乐与挫败后郁抑不安之间始终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愿意给罗伯达写信,所以他只是在打电话时跟她说了几句,而且还尽量说得含糊其词。她好吧?他接到了她的信,很高兴,知道她还在乡下老家——赶上这种天气,想必乡下一定比厂里要好得多。当然罗,这儿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突然有一些定单涌到,因此近两天来活儿相当繁重,此外一切照常。他自己为了她也知道的那个计划,尽量设法积攒起一笔钱来,而除此以外,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担心——她呢千万也不要为什么别的事担心了。他一直没写信给她,是因为手头工作太多的缘故,没有工夫写,因为有这么多的事儿要做——可是,在她平日里的座位上,现在看不见她了,他不由得很想念,巴望马上就能跟她见面。她要是象她所说的要到莱柯格斯来,而且觉得确实很有必要跟他见面,哦,这个也许总有办法安排的——只不过目前是否真的有此必要吗?他这么忙,过一阵子当然会跟她见面的。

  但就在这同时,他给桑德拉写信说,准定十八日,要是可能的话,在本周周末,也许他可以来到她身边了。

  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桑德拉,同时又无力对付与罗伯达有关的现实问题,所以就这样在心里变换手法,改弦更张了。后来,他终于盼到了悬渴已久的跟桑德拉重逢(至少跟她一起过周末)的机会,而且又是在他生平从没有见过的那么一个氛围里。

  他到达跟第十二号湖湖滨旅馆游廊连接的沙隆公用码头时,前来迎接他的有:伯蒂娜和她的弟弟,还有桑德拉。原来他们乘坐格兰特的汽艇,顺着钱恩河而下,特地来接他。那印第安钱恩河,碧澄一色的河水啊。郁郁苍苍的、剑戟一般的参天松树林,就象哨兵肃立在河岸两旁,并给西岸河面上投下一条带子似的黑影,使松树林的倒影映照得分外清晰。放眼望去,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别墅,还有白色、粉红色、绿色、棕色的精舍小筑,以及它们的船棚。水边还有凉亭。有一些宽敞而又富丽堂皇的避暑别墅——比方说,克兰斯顿家、芬奇利家等殷富人家就是这样——往往向水面延伸,修筑一些优美别致的小码头。那绿色、蓝色的小划子和汽艇啊。松树岬还有充满欢乐气氛的旅馆和亭台楼阁,早来的衣着时髦的旅客们已经下榻在那里了!再说克兰斯顿家的小码头和船棚吧,伯蒂娜最近觅到的两头俄国种猎狼犬正躺在岸边草地上,显然在等候她外出归来。侍候她一家的仆人,就有半打之多,里头有一个名叫约翰的,就在这里等着,给克莱德拎他那只唯一的手提箱,以及网球拍、高尔夫球棍。可是,这儿所有一切之中,给克莱德印象最深的,却是错落有致、建筑优美的这一幢巨邸,甬道两边栽有鲜红的天竺葵,宽敞的棕色游廊内有柳藤编制的家具陈设,从这儿眺望湖上美景,真可以说尽收眼底。还有各种各样的客人,他们的汽车也因各自身分迥然不同。这时他们有人身穿高尔夫球服或是网球服,也有人穿着日常便服,或在廊下小憩,或在园中散步。

  约翰听了伯蒂娜吩咐后,便立即把克莱德带到一个可以眺望湖景的宽敞的房间。他在那里洗了个澡,换上网球服,准备跟桑德拉、伯蒂娜、格兰特一块打网球去。桑德拉为了他特地也来信蒂娜家作客。晚饭过后,桑德拉对他说,他可以跟伯蒂娜、格兰特一块去夜总会,他们将介绍他同这儿所有的人见见面。在那儿还可以跳跳舞呢。明儿一大早,在进早餐以前,他要是高兴的话,就可以跟她、伯蒂娜、斯图尔特一块骑着马儿,沿着一条妙极了的林中小径,穿过西边一片片树林子,一直来到天启岬,远眺湖上胜景。现在他才知道,除了一两条类似这样的小径以外,这一片森林方圆四十英里以内是无路可通的。人家告诉他,要是没有指南针或是向导,游人可能迷了路,甚至丧生——不识森林的陌路人,要辨别方向,可真不容易啊。还有,早餐后先游泳,然后她和伯蒂娜、尼娜·坦普尔将站在她的(由汽艇拖行)的滑水板上,显一显她们新学到的本领。在这以后,就进午餐,打网球,或是打高尔夫球,然后到夜总会去喝喝茶。当晚,在湖对岸来自尤蒂卡的布鲁克肖家别墅便宴后,还有舞会哩。

  克莱德也发现自己刚到才一个钟头,这次周末活动时间早已安排得满满的了。不过,他心里有谱,他跟桑德拉一定还有办法单独在一起,而且不是只有一会儿工夫,也许还长达好几个钟头。通过这一美妙的时刻,他便可以体会到新的乐趣,以及她那天生脾性的方方面面。克莱德尽管心里还背着罗伯达这个沉重的包袱,可是,至少在这个周末,倒是可以把它丢在一边——那时他感到自己就象进了天堂一样。

  在克兰斯顿家的网球场上,桑德拉身穿打网球时穿的套装——雪白的短衫短裙,头发用一条带黄绿两色点子的手绢束了起来。她那欢乐、优美、幸福的神态,好象是过去从没有过的。她嘴唇上不时挂着微笑!每当桑德拉向他投去匆匆一瞥,眼眸里包含着那么多的欢乐、微笑和脉脉柔情!她来回奔跑,把球一个个给他打过去,那姿势活象一只小鸟儿在凌空飞翔——她一手高高举起球拍,好象只有一个脚趾头轻轻地触着地面,脑袋往后仰着,嘴唇微微张着,格格地笑个不停。她高声喊着二十比零、三十比零、四十比零的时候,总是笑哈哈地把那个零字①喊得特别响亮,克莱德听了顿时觉得心里怪热乎乎的,可又不免带着一丝儿悲哀。因为他知道,而且还高兴地从这一点看出:也许桑德拉很可能就属于他了,只要他是自由的就好了。可是,他自己垒起的那另一堵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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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此处是一语双关,因为网球等比赛中,“零分”和“爱情”、“情人”在英语里恰巧同音同字,都是“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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