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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这天气出门太糟了,”他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脱下上衣,换了鞋子。

  那天夜里,他觉得有些发冷,吃了些奎宁。直到天亮他还有热度,第二天就坐在家里,由嘉莉来伺候他。他一生病就成了个可怜虫,穿着颜色暗淡的浴衣,又不梳头发,就不很有风度了。他眼圈边显得憔悴,容颜苍老。嘉莉发现了这一点,这是使她不高兴的。她想要表示和善、同情,但是这个家伙有些地方使她不愿和他亲近。

  快到傍晚时分,在暗淡的灯光下,他的面色显得极其难看,她就劝他去睡觉。

  “你还是一个人睡的好,”她说。“你会感到舒服一些。我现在给你去铺床。”

  “好吧,”他说。

  她在照料这些事情时,心情是极其沮丧的。

  “这是什么生活!这是什么生活!”她心里一直这么想着。

  这天有一次,当他在暖炉旁边,弓着背在看报的时候,她穿过房间,看见了他,就皱起了眉头。她在不大暖和的前房里,坐在窗边哭起来。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生活吗?关在鸡埘一般的小房间里,跟一个失业的、闲着无事而又对她漠不关心的人同居吗?她现在只是他的一个女仆而已,别无可言。

  一切爱情都已死去。没有赞美,只是一般的好脾气而已。他什么都要她做,但是一无报答。他现在已有两星期什么也不干了。倘使他的病严重起来,他们怎么办呢?她两手捧住脸孔,又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眼睛就发红,在铺床的时候,她点上了煤气灯,铺好了床,就叫他进来。他发现了这个事实。

  “你怎么啦?”他问,紧盯着她的脸蛋。他的声音嘶哑,而且头发蓬乱,越发显得面目可憎。

  “没有什么,”嘉莉有气无力地说。

  “你哭过了,”他说。

  “我没有哭,”她回答。

  并不确切是为了爱他而哭,这是他明白的。

  “你不用哭,”他说,爬上床去。“事情会好转的。”

  过了一二天,他起了床,但是天气依旧很恶劣,他没有出去。那个意大利人现在送报上门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看这些报纸。过了些时候,他硬着头皮出去了几次,但是又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他开始觉得在旅社休息室里闲坐心神不安。

  他每天老早回家,最后竟不装模作样地到任何地方去了。冬天不是找职业的时候。

  他老是坐在家里的习惯形成了一个特点,就是他增加了对家务的照料。

  这是观察和启示的结果。因为老在家里,他自然会注意到嘉莉干家务的方法。

  她太不善于操持家务和精打细算了,他第一次看到了她在这方面的欠缺。可是,在她按期要开销的钱变成痛苦的负担以前,他却没有觉察。像他这样这儿坐坐,那儿坐坐,一星期又一星期过得好像很快。每星期二嘉莉就开口要钱。

  “你以为我们生活得极其节省了吗?”有一个星期二早晨,他问。

  “我是尽力而为的,”嘉莉说。

  当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就在第二天,他说:“你到那面的市场去过没有?”

  他是指在西区十一街上的甘斯沃尔市场。

  “我不知道那里有个市场,”嘉莉说。

  “那里有一个大市场。人们说,那里的东西便宜得多。”

  嘉莉对这个建议很冷淡。她对这些事根本不感兴趣。

  “你买一磅肉要多少钱?”有一天,他问。

  “哦,有几种价格,”嘉莉说。“牛腰肉每磅两毛二。”

  “这不是太贵了吗?”他回答。

  他又这样问了其他的东西,天长日久终于成了他的一种癖好。他问了价格就牢牢记住。

  他办家务的能力也有了改进。当然是从小事情上做起的。有一天早晨,嘉莉要拿帽子出去,被他挡住了。

  “嘉莉,你要到哪里去?”他问。

  “到那边面包房去,”她回答。

  “我来代你去吧,”他说。

  她默许了,他就出去。每天下午他到街角去买报纸。

  “你要什么东西吗?”他会说。

  她开始逐渐差遣他起来。可是,这么一来,她就拿不到每周十二块钱了。

  “今天你要给我钱了,”差不多就在这时候,有一个星期二,她说。

  “要多少?”他问。

  她很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哦,五块钱左右,”她回答。“我欠了煤店的钱。”

  就在这一天,他说:“我知道街角上那个意大利人每蒲式耳煤卖两毛五分钱。我去向他买。”

  嘉莉漫不经心地听着。

  “好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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