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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四十八章

  在上一章中我提到曾两次遇到熟人,这第二次大约是在遇到沃甫赛先生一个星期后的事。我还是在伦敦桥下的码头下船,也还是在下午,但比第一次要早一个小时。当时我还没有决定到哪儿去吃饭,于是便逛到了齐普塞德,沿着街东看西看。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我却是一个无处着落的人。正巧,这时有一只大手落在我的肩头,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一看就知是贾格斯先生的手。他然后挽住我的手臂,“皮普,我们又走到同一条道上来了,我们一起走吧。你正准备上哪儿去?”

  “我看是到寺区去吧。”我说道。

  “你不晓得你到哪去?”贾格斯先生问道。

  “是啊,”我答道,很高兴这一次在他洁难我时,我却占了上风,“我是不晓得,因为我还没有作出决定呢。”

  “你是不是去吃饭?”贾格斯先生问道,“我想你不会不承认这个事实吧?”

  “不会不承认的,”我答道,“我是想去吃饭。”

  “没有约什么人吧?”

  “这一点我也承认,我没有约别人。”

  “那么,”贾格斯先生说道,“你就和我一起去吃饭吧。”

  我正准备推却,请他原谅,他又说道:“温米克也要来一起吃饭的。”所以我立刻掉转话头说愿意接受,虽然已经出口了前半句话的几个字,不过无妨,这对推却和接受都是一样的。我们沿着齐普塞德一直向前,然后斜转人小不列颠街。这时店铺橱窗里都射出了明亮而又耀眼的灯光,傍晚的街上人流拥挤,连在街上点灯的人都找不到一处可以放梯子的地方,只有上蹦下跳,奔进跑出,于是在雾气氵蒙氵蒙之中出现了许多许多红眼睛,比上次我在黑蒙斯旅社的那盏灯草芯蜡烛灯高高映照在阴森森的墙上的上百只眼睛还要多。

  在小不列颠街上的律师事务所里,因为正要下班,所以大家都在准备着,有的在写信,有的在洗手,有的在熄灯,还有的在锁保险柜。我懒懒地站在贾格斯先生办公室的火炉边,那忽明忽暗的火焰照着架子上的两只头像,仿佛这两个家伙正同我玩躲猫猫这可恶的游戏。贾格斯先生正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事务所里的一对又粗糙又肥大的蜡烛发出幽暗的光,蜡烛上还包着肮脏不堪的裹尸布一样的纸,真好像是对他的那一群已上了绞刑架的客户的纪念。

  我们三人乘上出租马车向着吉拉德街驶去,不一会儿便抵达目的地,刚坐好饭菜便送上来了。在这种场合,我非常清楚我不能和温米克作伍尔华斯的情感交流,连一个眼色也不能丢,但是我希望温米克能不时看上我一眼,表示出一点友谊。然而,就连这一点也无法办到。每逢他从桌子上抬起眼睛时,总是向贾格斯先生那里望去,对我则表现出冷淡,表现出疏远,仿佛温米克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今天来的不是温米克本人,而是他的孪生兄弟。

  我们刚开始用餐,贾格斯先生便问道:“温米克,你是不是已经把郝维仙小姐的那封信寄给皮普先生了?”

  “还没有,先生,”温米克答道,“我正打算把它寄出时,你和皮普先生来到了事务所。信在这里。”他把信递给了他的上司,而没有交给我。

  “皮普,”贾格斯先生把信递给我,说道,“这是郝维仙小姐写的一封短信,因为她弄不清你的确切住址,所以寄给我转交。她告诉我她想见见你,说你曾经向她提过一件小事。你准备去她那里一次吗?”

  “我要去的。”我说道,把眼睛转向这封短信,匆忙地看了一下,上面写的确是贾格斯先生所说的意思。

  “你准备什么时候到她那里去呢?”

  “我这个阶段和别人有约,”我看了温米克一眼,说道,他这时正在把一块鱼肉送进他那邮筒式的大嘴,“所以去的时间尚不能确定。我想,很快就会去的。”

  “如果皮普先生打算很快就去,”温米克对贾格斯先生说道,“你看,他就没有必要写回信了。”

  一接到这个信息我就知道我该越快去越好,不能耽搁,于是便说我明天就去。温米克喝了一杯酒,面色中反映出他的满意,在满意中又带着严酷,他用这个眼神望着贾格斯先生,却没有望着我。

  “皮普!我们的那个叫蜘蛛的朋友,”贾格斯先生对我说道,“出了手好牌,这一局他赢了。”

  对于他说的我只有同意。

  “嘿!这倒是个有前途的家伙,他自有办法,不过不见得永远都行。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强中自有强中手,谁最有本领还未见分晓。万一他一变而动手打她——”

  我这时从外到内都气得直冒火,打断了他的话头,“贾格斯先生,你当然不是真的认为他会卑鄙下流到这个程度吧?”

  “皮普,我没那么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他真的一反常性而动手打她,当然在力气方面是他大,如果讲到运用心计,他明显地不行。像他这种人在如此情况下遇到的如此之事,其结果会是什么呢?自然,两种结果的机会相等,都有可能。”

  “我可以问两种机会均等的结果是什么吗?”

  “像我们的朋友蜘蛛这样的人,”贾格斯先生答道,“要么是拳打脚踢,要么是满脸陪笑畏缩奉承。他也许畏缩奉承时会发牢骚鸣不平,也许就是畏缩奉承而不发牢骚。总之,他要么拳打脚踢,要么奉承陪笑。究竟怎么样,你可以听听温米克的高见。”

  “要么拳打脚踢,要么奉承陪笑。”温米克重复着说,根本就没有看我。

  “来,我们为本特莱·德鲁莫尔夫人干杯,”贾格斯先生从他的回转式食品架上取下一瓶精制酒,给我们每人斟了一满杯,也给他自己斟满一杯,说道,“但愿究竟是谁胜的问题处理得使夫人满意!要使夫人和先生都满意,绝对不可能。茉莉,茉莉,茉莉,茉莉,你今天怎么这样慢啊!”

  在他呼唤她时,她正在他的旁边,为餐桌上一道菜。菜上好后她缩回双手,向后退了一两步,有些紧张地嘟哝了几个词表示歉意。她说话时手指做了个动作,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怎么啦?”贾格斯先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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