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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第二十五章

  本特莱·德鲁莫尔是一个紧绷着脸的人,甚至在读书时也好像书的作者伤害了他一样,至于对待他所熟悉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一张愉快的笑脸。他的身体长得笨重,行动起来笨拙,思考问题笨头笨脑,甚至在面色上也表现出懒散的迟钝。他那条又大又笨的舌头在嘴巴里懒洋洋地动来动去,就好像他懒洋洋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样。他这个人懒散、骄傲、吝啬、沉默寡言,又疑心很重。他出生于桑麦塞郡的有钱人家,从小娇生惯养成这种性格,到了成年做父母的才发现他是个白痴式的人物。本特莱·德鲁莫尔来到鄱凯特先生家时,比鄱凯特先生高一个头,但在脑筋的灵敏度方面比谁都要差半截。

  至于斯塔特普,他被脆弱的母亲宠坏了,应该读书时不读,被关在家里。他一直热爱自己的母亲,对她的崇拜是不可估量的。他长得娇弱秀丽,和女人差不多。赫伯特曾对我说过:“虽然你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但你可以看出她的模样,他和他母亲生得一模一样。”我对待他比对待德鲁莫尔更热情,这是很自然的事。即使从最初几天晚上划船开始,他和我就总是并排划船归家,一路划一路聊天,而本特莱·德鲁莫尔却独自跟在我们后面,沿着高高的河岸在灯芯草丛之中划着。他总是像一头很不安分的两栖动物,即使在潮水迅速地把他冲向前来的时候,他也是偷偷地傍岸而行。我知道他总是在黑暗中跟随着我们,避开江流,而我和斯塔特普的小舟却行驶中流,划破夕阳或冲开月光前进。

  赫伯特是我的亲密伙伴和朋友。我的这条小船也让他使用,两人共同享有,这样他便有机会时常来到汉莫史密斯;他的那套房间也供给我使用,所以我也时常去伦敦。我们经常随时在两地之间步行,所以直至今天我对这条路还有深切的感情,虽然在兴趣方面已比不上当年。那种情感表现了人生初始的青春活力,以及对人生前途的无限希望。

  我在鄱凯特先生家中住了一两个月后,一天卡美拉先生和夫人来到这里。卡美拉是鄱凯特先生的妹妹。乔其亚娜也来了,我过去在郝维仙小姐家中曾见到过她。她是鄱凯特先生的表妹。这是一位消化道有毛病的独身妇女,把自己的刚硬性格称为宗教信仰,又把自己的肝火旺盛称为充满情意。这批人十分贪婪,又没有得逞,所以用这种失望的怨气把我恨之入骨。现在他们看到我正在走运,又怀着卑鄙无耻的心情对我无限奉承。他们把鄱凯特先生当成一个大孩子,因为他对自身的利益毫不注意,早在郝维仙小姐家中我就听他们自鸣得意地表示过对他的宽容。他们很看不上鄱凯特夫人,不过也承认这个可怜的女人在生活中确实遭受到失望的沉重打击,因为从她身上多少也可照出他们自己的影子。

  这些便是我当时在伦敦的环境,我就生活于那个环境,也在这环境中接受着教育。不久我就沾上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如果在几个月之前我一定会认为如此花钱是极其荒唐的;不过,从读书这方面看,不管怎样我还是坚持下去了。当然,这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只不过我对自己在文化方面的缺陷是有足够认识的。由于鄱凯特先生和赫伯特的耐心帮助,我的进步倒是挺快的。不管什么时间他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个和我在一起,给予我所需要的启发,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假使连这些也疏忽的话,我岂不是也成为了一个像德鲁莫尔一样的大傻瓜了。

  我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见到温米克先生,我想起这件事便写信给他,说计划在某一个下午到他家中去做客。他回信给我,表示我去访问是他的特大荣幸,并且说他希望我在当天下午六点钟到律师事务所找他。我按约定时间到达他那里,正好钟敲六时,他也正把保险箱的钥匙塞到领子里去挂在背上。

  “我们步行到伍尔华斯去,你看怎么样?”他征求我的意见。

  “只要你赞成,我们就这么办!”我说道。

  “我是双手赞成,”温米克答道,“我整天把两条腿放在办公桌下面,现在让它们活动伸展一下,真太高兴了。现在告诉你我为你准备的晚餐吧,皮普先生,一盘焖牛排,这是家里做的;一只冷烤鸡,这是从饭店里买来的。这只鸡一定很鲜嫩,因为这家店的老板是我们前几天经手案件中的陪审员,我们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了关,没有为难他。在向他买鸡时,我特意提醒他说:‘喂,老伙计,给我拣一只好的,要知道,那次我们本可以多留你几天,为难你一下的。’于是他连忙说道:‘我选一只店里最好的鸡作为送给您的礼品吧。’自然我便接受了他的美意。说到底,这也是件财产,至少是件动产。我想,你不会讨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爸爸吧。”

  我真以为他说的这个老爸爸是鸡呢,直到后来他说:“因为我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父亲在家中。”于是,我便说了几句礼节上的客套话。

  “你还没有和贾格斯先生一起吃过饭吧?”我们一路走着,他一面问我。

  “还没有。”

  “今天下午听说你要到我家里来,他提到了这件事。我想明天他会请你吃饭,而且他还要请你的好朋友,一共三个人,对吗?”

  虽然我并没有把德鲁莫尔作为我亲密圈子中的成员之一,但还是作了肯定的答复。

  “是嘛,他准备请你们一帮子人去吃饭。”我感到他用这个“帮”字是不够礼貌的。”不管他请你们吃什么,总是上等品。在花式品种上不要指望太多,但质量上总是头等的。他家里还有一件奇妙的事,”温米克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所说的奇妙之事是他曾说过的管家妇呢,然而他继续说道,“晚上他从来都是不锁门窗的。”

  “他家里从来不会失窃吗?”

  “问题就在这里!”温米克说道,“他总是说,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倒想看一看谁敢来偷盗我的东西!’天啦,我曾经在前面办公室中听他对惯偷惯盗讲过有一百次,‘你们知道我住的地方,你们知道我的门窗都不上插销,为什么你们不和我打一次交道?来吧,我那么没有诱惑力吗?你们可以试一试。’先生,真没有一个人有如此胆量去试一下,无论如何没有一个人敢。”

  “他们如此地怕他吗?”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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