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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听了这话,维勒太太举起两手,翻着白眼,好像一提到这事就非常难过。

  史的金斯先生深深叹一口气。

  “那位绅士怎么啦?”山姆问。

  “他想到你父亲的态度就心惊肉跳啊,”维勒太太回答。

  “呵,是吗,是这样吗?”山姆说。

  “实在难怪嘛,”维勒太太庄严地补充说。

  史的金斯先生重新拿了一块抹着牛油的烤面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是个可怕的恶棍,”维勒太太说。

  “该遭天遣的人,”史的金斯先生大叫说。他在烤面包上狠狠的咬上一个大大的半圆形,又叹了一口气。

  山姆非常想给予那可敬的史的金斯先生一点什么东西,让他好好地唉声叹气一阵,好好发泄一下。但是他抑制住这种欲望,只问了一句:“老头子在干什么呀?”

  “干什么!”维勒太太说,“他啊,他是铁石心肠。这位派呗叫的人——不要皱眉头,史的金斯先生,我要说你是个派派叫的人——天天夜里来,就坐在这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可是对于他却丝毫没影响。”

  “唔,这真古怪,”山姆说:“要是我处在他的地位上考虑的话,那对于我一定有很大的影响的;我可懂得这个理呀。”

  “我的年轻的朋友,”史的金斯先生庄重而严肃的说,“事实是这样的,他的心是冥顽不灵的。啊,我的青年朋友,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拒绝我们的十六个最美的姊妹们对他的和最诚恳的忠告呀!——我们是要他答应捐助我们的一个高尚的团体一笔款项,给西印度群岛的黑人的婴儿送些法兰绒背心和道德手绢。”

  “道德手绢是什么呀?”山姆说:“这种东西我倒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使娱乐和教训合而为一的东西,我的年轻的朋友,”史的金斯先生答,“精美的故事和木版画混合而成的。”

  “啊,我明白了,”山姆说:“就是那些挂在亚麻布铺子里、上面有乞丐们写的请愿书一类的东西吧?”

  史的金斯先生开始吃第三块烤面包,点点头表示是的。

  “他不听太太们的劝导,是不是?”山姆说。

  “只管坐着抽他的那个该死的烟斗,这说黑人的婴儿是——他说黑人的婴儿是什么呀?你快说呀!”维勒太太焦急的问。

  “小骗子,”史的金斯先生回答说,感慨不尽的样子。

  “说黑人的婴儿是小骗子,”维勒太太喃喃重复了一遍。两个人都为了老头子的所说的这些残酷的话深深慨叹。

  本来是还要说出类似这样的许许多多的罪恶的,不过烤面包已经都吃光了,茶已经冲得很淡了,而山姆又没有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这时,史的金斯先生突然想起来了,他和牧师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约会。所以就告别了。

  茶具和炉灶刚刚收拾打扫干净,伦敦马车刚好这时把大维勒先生送到了门口;他的腿又把他送进了酒吧;他的眼睛很快的看见了他的儿子。

  “嘿,山姆!”父亲喊。

  “嘿,老大人!”儿子脱口而出。于是他们热烈地握手。

  “我真的很高兴看见你,山姆,”大维勒先生说,“可是你怎么打通你后娘这一关的,在我倒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我倒希望你把这秘方传给我呢。”

  “别响!”山姆说,“她在家哪,老家伙。”

  “她听不见的,”维勒先生回答:“吃过茶点之后她老是要下楼去发几个钟头威风的,所以我们不妨在这里出出闷气,山姆。”

  说着,维勒先生调了两杯掺水的酒精,并且拿出两只烟斗点燃,父子两人对面坐下:山姆在火炉的一边,坐在高背椅子里;大维勒先生在另外一边,坐了一只安乐椅,于是两人脸上都带着应有的庄严开始享起福来。

  “有谁来过这里吗?山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老维勒先生冷冷淡淡地问一句。

  山姆点点头,表示有人来过这里。

  “那个红鼻子的家伙?”维勒先生问。

  山姆又点点头表示是的。

  “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呵,山姆,”维勒先生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斗。

  “好像是这样的吧,”山姆说。

  “打得一手好算盘,”维勒先生说。

  “是吗?”山姆说。

  “星期一来借了十八个便士,星期二就来借一先令说是要凑成半克朗;星期三又来借半克朗说是要凑成五先令;就这样进行下去,不用多久一张五镑钞票就到手了,山姆,这就像算术书上计算马掌上的钉子那样的玩意。你说他会不会打算盘?”[注]

  山姆点一点头表示想起来他父亲所说的问题。

  “那末你是不打算认捐什么法兰绒背心了?”又抽了一会儿烟之后,山姆说。

  “当然不捐了,”维勒先生回答:“法兰绒背心对于人家外国的小黑人有什么好处可言呀?但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山姆,”维勒先生说,并放低了声音,并且把身体由火炉上探到了山姆这边来,“如果是给我们自己家里的什么人预备紧身背心[注],那我一定慷慨地出一笔钱。”

  维勒先生说完了这些话,然后慢慢悠悠的恢复了他原来的姿势,用意味深长的神态对他的头生儿子霎一霎眼睛。

  “发动人们把手绢送给那些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人,这真是有点古怪呢,”山姆说。

  “他们就老是干这类没有意义玩意儿,”他的父亲回答。“有个星期天,我走在马路上,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小教堂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汤盆,你知道她是谁呀,原来就是你的后娘!我相信那个盆子里一共有两金镑的钱哪,山姆,全都是半便士;后来人们从教堂里散出来了,又噼里啪啦地把铜板丢进去,丢得那么凶,真叫人要耽心世上没有任何盆子能经得住那样的磨擦。你猜猜这些钱是干什么用的?”

  “也许是为了再办一次茶会用的吧,”山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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