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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落日的最后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使一捆捆黄色的谷穗上发出辉煌的光采,拖长了果树的影子,这时他站在老家的门口了——这是他童年的家——是他的心在拘国和悲苦的悠长岁月里怀着不可形容的强烈的爱恋所渴慕的家。围墙是低低的,虽然他清楚地记得从前在他看来这里的确是一座高墙;他从墙上对园子里看。里面的花果比从前多些和茂盛些,但是那些老树还在——他曾经无数次在太阳下面玩厌了之后躺在这些树下;渐渐感觉到幸福的童年时代的温柔的睡眠轻轻地来临。

  他听到了房子里有人在说话,但是它们听来很陌生,他不熟识。声音也是愉快的,而他很明白他的可怜的老母亲是不会愉快的,于是他走进去。门开了,一群小孩子跳了出来,叫着和蹦着。手里抱了一个很小的孩子的父亲出现在门口了,于是他们包围着他,拍着小手,拖他出来参加他们的有趣的游戏。犯人想到,就在这个地方他曾经躲避过他的父亲多少次阿。他记起了他如何时常把发抖的头埋在被子里,听着那粗暴的言语、凶狠的鞭打和他母亲的哀号;虽然他离开这地点的时候由于心灵的剧痛、高声抽咽了,但是他在狂暴而悲痛的感情之下捏着拳头,咬着牙齿。

  这就是他多少年来梦里都想着的回家,历尽千辛万苦的回家!没有热情欢迎的面容,没有宽恕的眼光,没有容身的房屋,更没有援助他的热情的手——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而且还是在他的老家的村子里。但他转念一想,他的在那种人迹罕至的、荒野的密林里的寂寞,比起这个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觉得他在那蒙受耻辱和奴役的远方所想到的家乡,是他离开的时候的家乡,而不是他回来的时候的家乡。这种悲惨的现实冷酷地打击了他的心,他的精神消沉了。他没有勇气探问,也没有勇气去见那唯一可能用亲切和同情接待他的人,他向前慢慢走去;闪闪躲躲地走在路边上,像一个犯罪的人;转到一片他还很记得的草地上之后,用手蒙着脸,扑在草上。

  “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躺在他旁边的河岸上,这人转身对新来的人偷看一眼的时候,衣服沙沙响了一下;爱德门德抬起了头。”

  那人改成了坐姿,这时你才能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很驼了,而且他的脸似松树的枯枝一般又皱又黄。他的服装说明了这是贫民收容所里的贫民:他的样子很老了,但是看来更像是由于放荡或疾病而不是由于年龄的缘故。他正紧紧地盯着这新来的人;虽然他的眼睛最初是没有光泽的和滞钝的,但是它们对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竟闪出一种不自然的和惊慌的表情,以至于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爱德门德逐渐抬起身体跪下了,对老年人的脸越来越热切地看着。他们默默地互相凝视。

  老年人的脸色惨白得令人恐怖。他晃动了一下身子,蹒跚地站了起来。爱德门德触电般跳了起来。他退后几步,爱德门德终于走了过去。

  “‘让我听你讲话,’犯人用沉重的变了声的声音说。”

  “‘站开!’老年人喊,带了一句可怕的咒骂,犯人向他走得更近些。”

  “‘站开!’老年人尖叫。由于恐怖而暴怒的他,举起手杖在爱德门德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父亲——恶鬼!’犯人咬着牙齿喃喃地说。他发狂地冲过去扼住老年人的喉咙——但是他是他的父亲呵;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了。”

  老年人发出一声高呼,像一个妖怪的咆哮似的,在寂静的田野间飘过。他的脸变成了青色:血从他的脸上和鼻子里涌出来,把地上的草染成浓厚的暗红色,而他蹒跚地倒下去了。他裂了一根血管;他的儿子还没有来得及把他由那污浊的、呆滞的泥塘里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死人了。”

  “在教堂墓地的那个角落里,”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老绅士说,“就是在我曾经提到过的那个教堂墓地的一个角落里,那里埋葬着一个男子,在这件事之前我曾经雇用他帮我做事,做了三年,他是真正悔过了的和自卑的,做到了最好的人所能做到的地步。在他去世之前,除了我没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或是他是哪里来的:——他就是约翰·爱德门德,这重归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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